第914章 番外七百九十一 南冥记事
序
事尚不论非黑即白,人又何以生死两字概之。身死之后,到底何如?
有一说,南冥掌安魂渡灵,北冥掌审判轮回,两者各司其职,合称冥界。南北次序不可逆,入北冥者或入轮回,或驻此境,无一例外。
南冥始有安灵司,千年之间虽有力所不及之处,尚应付自如。至人历战国年间,霍乱四起、怨灵载道、恶灵作伥,往后百年、反复如是,安灵司力有不逮、独木难支,偶有帮助渡灵之精怪、凡人,多为己所谋,不成体系。
时有所需,必有所为。唐朝贞观十七年,凡人萧青入北冥,脱六道轮回,返南冥、立镇灵司,参者以灵力为费、享变化之自由,渡安灵司无可奈何之魂灵。世间精怪、凡人多有效力。
自此,安灵、镇灵两司据守南冥,世道渐明。
尔后千年,运转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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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以然选了条途径高架桥的路回家。
或许只是一次心血来潮,又或许只是那天雨太大,他觉得这条道上的路灯亮一些。
行至高架桥下,他习惯性地踩了一脚油门,不等车头探出桥下,有东西突然掉了下来。
“哐当”一声,砸在挡风玻璃上的东西因为急刹车带来的惯性弹到了马路上。
红色的液体混杂着雨水逐渐扩撒,雨刮器已不再运作。
有人跳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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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门。”是很强硬的命令语气。
周以然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松开了已经解锁的内拉手。
扭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如果是我,就选择乖乖地坐在车里。”说话的男人嘴角上扬,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
周以然楞了可能有三秒,然后他炸毛了。
“你…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车上?”
不等回答,男人余光扫了一眼窗外,把车窗放了下来。周以然顺着窗外看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有个女孩正朝他们走来。
“老大,抓住了。幸亏龙涎出手快,不然又要被他给跑了。”说话的人站在窗边,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姣好的面容,是日常生活中可以脱颖而出的存在。
“女的呢?”男人开口了。
“没见着生灵离体,应该还有救。”女孩说完,好像突然发现了周以然一样,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周以然的大脑此刻正在努力理解他的所见所闻,迎面就对上了女孩探究的目光。怎么说呢,周以然觉得此刻女孩看他的眼神和他小时候去四川看熊猫时的眼神应该是一样样的。
充满着新奇和激动。
“你是不是能看见我?”女孩很兴奋,整张脸充满了笑意,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上扬着。
“安篱!”是男人捎带斥责的制止。女孩吐了吐舌头,收回了放在周以然身上的目光。
周以然那再怎么因为惊吓而变得迟钝的大脑,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正想开口提问,只见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轻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指间夹着一张不知从哪拿的名片,出言打断了他还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我会回答你的问题。”说完,便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周以然的感官意识像潮水一样回灌进了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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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首先听到的是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周以然回过神来,发现他正停在马路当中,一个本来应该是跟在他车后方的司机绕到他右侧破口大骂:“神经病啊,大下雨天的急刹车,还想不想……卧槽。”司机的怒骂戛然而止,看来是发现了马路上的人。
周以然环顾四周,发现男人、女孩都不见了,窗外还在下着瓢泼大雨,副驾驶座上只有一张名片。
之后的事,周以然记忆有点模糊。依稀记得吵嚷的鸣笛声中,有人喊着打119,有人喊着打110。
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周以然先是给4s店打电话让把车托走维修,然后打车回了家。
直到躺到床上,周以然还是对今天晚上的种种经历没有实质性的参与感,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因为一切都太脱离日常、太不真实了。
但是,手里的名片是真实的。
南门外十里街367号——这是名片上唯一的信息。同一时刻,镇灵司外。押送完亡灵的安篱和龙涎正往外走。
“龙涎,我跟你说,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异灵。”安篱一脸神秘的样子,语气里都是兴奋。
龙涎扭头看了一眼安篱,心想你自己不就是吗,干嘛那么兴奋。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就刚才抓那个男的的时候啊,他坐在车里。老大发现的。”安篱边说,边拿出手机跟老大联系。
——老大,我们这边结束了。需要我们去你那边吗?微笑jpg。
不等多时,便有了回复。
——不用,这边也结束了。
龙涎看着安篱在手机上飞快得输入,满脸鄙夷之色。“你怎么这么喜欢用人间的玩意儿?拿着多累赘,还时不时得充电。”
安篱边打字,边回嘴道:“你懂什么,这叫紧随时代潮流。这是我们人类的乐趣,你个石头精是不会懂的。”
“你这都多少年不是人了,也就老大愿意陪你瞎闹。”
安篱朝龙涎吐了下舌头,算是抗议:“老大乐意,你管得着嘛,哼。”
“所以老大怎么说。”
“女的死了,阴司去了,没我们啥事了。”安篱把手机收回了系在腰间的小包里。
龙涎哦了一声,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刚才说的那个异灵,老大要收吗?”
安篱反应过来,蹙眉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老大给了他张名片。”
“哦,这次倒不心急了。”想当年老大直接把满身血污的安篱带回来的时候,龙涎着实还是被吓了一跳的。
“心急啥呀,人家是活的好么。”安篱不是一个愿意回想过去的人,但是她能猜到,当年老大应该是为自己破了例的。
龙涎知道自己说了错话,余光看了眼安篱,扯开了话题:“所以你觉得这人会来吗?”
“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来。”毕竟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
安篱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下,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还想亲眼看看共情是怎么样一个场景呢。”
安篱虽然也是一个异灵,但是她是在成为渡灵师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重身份的,而共情这个能力又是只有活人才有可能施展,因此不免有些遗憾。
龙涎倒不是特别希望这人来。有活人在,处理委托的时候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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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周六早上8点,平常都要睡到10点才醒的周以然已经两眼盯着天花板干躺在床上2个多小时了。
他在纠结要不要去名片上的那个地址看看。但是他又担心惹麻烦,毕竟昨天那个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但是他又好奇的不得了。
于是在又继续了2小时徒劳无功的思想挣扎之后,周以然决定先放过自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他把名片收进了床边柜的抽屉里,翻身下了床。
周以然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将近100平的精装一居室,位于本市最繁华街区的地标大厦南楼顶层。自从照顾他的奶奶过世之后,他就从市区平蠡路的老房子里搬了出来。
刚洗漱完,周以然就接到了书店的电话。
“小然,你下午去拜访朱老师的时候,记得买上点礼物,别空手去。”电话里是老严一贯低沉的烟嗓,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中气十足。
“好的,我知道啦。”
“让他穿正经点,别穿着昨儿那身就去了。”手机里隐约飘过一句女声。
“听见没,你林姨让你穿正经点,别穿你昨天那都是洞的裤子去知道嘛。”
周以然反驳的话还没到嘴边,电话就挂了。放下手机,周以然无奈地笑了笑——他都二十五了,他们还老是把他当小孩。
严叔、林姨都是周以然妈妈书店里的老员工,两人没有后代,待他跟亲儿子一样。所以周以然嘴上不说,心里是感激的。
而电话里提到的朱老师,听老严讲是母亲周韵生前私交甚好的一位大学教授,老严、林姨也见过几面,但奇怪的是自从周韵出事后,就一次都没有再来过书店了。
上周他找来书店的时候,老严还吃了一惊。他和老严叙了叙旧,询问了下周以然和书店的情况,走之前说是想卖掉一些他的藏书,想让周以然去他家估个价。
约的时间是下午2点,时间还富余,周以然决定先去找地方吃个早午饭,顺便买点水果。临出门,习惯性地在玄关柜上找车钥匙,找了半天没找着,猛地意识到车子昨天被拉去了4s店。手部动作瞬间的僵硬……周以然默默地穿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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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去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商场,里面有一家他时常光顾的日料店,出门过一个红绿灯就到。6月正好是梅雨季节,这会儿天乌得发黑,像是马上要下雷暴雨的样子,即使是繁华的商业中心,这个点在外面走的人也不多。
等信号灯的时候,一个女孩引起了周以然的注意。
女孩站在周以然右前方,周以然注意到她倒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她的穿着。在6月大家都短袖短裤上阵的季节,这个女孩穿了件呢大衣,围巾把脸遮了大半,俨然是寒冬腊月里的打扮。但周围好像并没有人对她投去异样的眼光。
过了大概有十秒左右,女孩朝马路对面挥起了手,像是在和谁打招呼,但问题是对面斑马线一个人都没有。周以然就像要确认什么一样,又看了一圈周围在等红灯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周以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信号灯转绿,周以然没有迈步。他看着等红灯的人陆陆续续穿过斑马线,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后面有走得快的人直接穿过了那个女孩的身体。
已经完全没有吃午饭的心思了,比起昨天像做梦一样的场景,现在看到的要真实百倍。悄悄地倒退了几步,周以然掉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公寓,直到见到公寓里的管理人员,才放慢了步子。
回到家,周以然直奔卧室找出了被他塞到床头柜里的名片。他很想现在立刻马上去名片上的地址一问究竟,但是无故失约有损书店信用,所以犹豫再三,周以然最后还是在家点了份外卖和水果礼盒,在快一点半的时候叫车先去了朱教授家。第二章答案-有时候答案也意味着开始
周以然到的时候,教授已经在门口小花园等他了。让周以然吃惊的是教授的长相,一双灰蓝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头黑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完全不是周以然想象中五十几岁提前退休教授的模样。
教授全名朱砚安,虽说是母亲的故友,但这是周以然第一次见他。思考了半晌,周以然决定还是用中文开头。
“朱老师。”周以然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你来啦,进屋吧。”地道的中文发音。
没有多做寒暄,朱砚安直接领周以然进了屋。这是一套带地下室的复式小高,进门右手边就是楼梯,整体装修以白色为主,很简洁。客厅放着几个大的纸箱,一些整理好的物件被摞在了一起,看着是要搬家的样子。
“朱老师,您这是在搬家吗?”
“嗯。”停顿了一会,朱砚安继续说道:“我的母亲现在一个人在国外,我答应退休了就搬过去的。”朱砚安看了一眼周以然,眼神黯淡了些许。
周以然点了点头,这大概就是他卖书的缘由了。
“东西放这吧,客厅乱,我们去楼下。”朱砚安说完先下了楼,周以然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抱着个水果礼盒,赶忙放在了玄关柜上,下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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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以然第一次看到这样格局的地下室,不免有点吃惊。
整个地下室除了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了一张5米开外的大木桌之外,目之所及都是整墙整墙的陈列式书柜,因为在凸出主屋的地方使用了玻璃幕墙和玻璃顶的缘故,采光极好。
周以然随手从左手边的书架上抽了一册,一看是民国37年初版的《中国美术年鉴》,瞳孔瞬间放大了。就这么一本,市价那也得两万起步啊。周以然环顾四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这间地下室里的藏书量,意识到这可能会成为书店旧书买卖业务里最大的一笔单子,激动之情不免溢于言表。
“朱老师,严叔说您想卖掉一些藏书,不知道您这是想先卖哪些啊?”
“不急,你先随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朱砚安带周以然进了一个类似影音室的房间,空间不大,进门的地上放了投影仪和音箱,正对面靠墙是一张可供单人睡觉的沙发,侧边放了一个小型书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朱砚安让周以然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则拿着遥控器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他身边。投影仪缓缓亮起,幕墙上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
“julian,你为什么老喜欢拍我呀。”画面里出现了一张清秀的脸,眼眉弯弯地,笑着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一颗小虎牙。黑白画面的画质不是特比好,但是声音很清晰,比周以然想象中周韵的声音要更年轻一些。
周以然怔了怔,鼻子瞬间酸了。没想到会在这里、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的母亲——只有一张相片的他,这是记忆中第一次听到周韵的声音。
视频不是很长,但时间跨度应该有将近十年。画面从最初的黑白变化为彩色,周韵也从坐在讲台下烂漫爱笑的大学生,成了站在讲台上和学生嘴贫的大学教师,画面转换间出现了很多周以然认识、不认识的面孔,但画面的中心始终是周韵。
“professor anderson,你拍了我这么多素材,等我老了记得要给我做个纪录片哦。”视频最后一个镜头是在这间地下室的落地窗边,周韵手里捧着一本书,对着镜头外的朱砚安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 i will.”是肯定的应答,也是朱砚安整个视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出声。
画面暗下来之后,房间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周以然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幕布,最后还是教授先开了口。
“很抱歉,现在才让你看到。我曾经打定主意不去找你的。但这次离开,或许我就不会回来了,有些话还是想当面说。”说完这些话,朱砚安停顿了许久,像是在组织言辞,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
周以然转头看了一眼朱砚安,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母亲抱有怎样的情感,但很明显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周以然还是要感谢他:“朱老师,谢谢你。让我可以看到她。”
关于他母亲,周以然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怀念,因为他对她没有任何记忆,但现在他至少知道了她笑着的样子,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已经很满足了。
走出小区,周以然把教授给的信封折叠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面装着一个u盘,周以然也没多想,默认成了是刚刚视频的备份。
现在是下午3点,时间还富余。十里街是s市的一条老街,虽名十里,其实全长也就5里地。旧时作为古城的高尚住宅区,多是豪门巨屋,深宅大院,且多出才子巨贾,因此s市很多底蕴深厚的高等院校也都在这附近有校区。而高校区有一个特点,就是人多、店多,加之十里街因为历史缘故没有扩建,因此交通拥堵是常态。
“小伙子,我就送你到这路口可以吧。开进去指不定还没你走得快嘞。”
“行,谢谢师傅。”周以然来这里收过书,也明白路面情况,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了车,周以然分别看了一下街道两边前几家店铺的门牌号,就选着右手边这条道开始找了起来。
一路看了有几十家店,占比最多的就是小餐馆、咖啡馆和小酒吧,可能是快到期末的缘故,只要是咖啡馆,都有人在里面摊了书本学习。
找到门牌号361的时候,周以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前面第三家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周以然站定,环顾了下四周,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实在无法把这里与自己遇到的不合常理的事联系在一起。
深呼吸一口气,周以然快步走到了第三家店门口,然后他傻眼了——这是一家咖啡店,而且还是一家人满为患的咖啡店,透过玻璃扫一眼可以看到这里几乎没有空位,与刚才经过的那几家形成鲜明对比。
周以然抬头确认了下门牌号,的的确确是十里街367号。为什么要他到这个地址来?难道是为了隐人耳目?
拉门进店,鼻尖捕捉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是略带甜美的琥珀香和芳润的木质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沁人心脾、令人愉悦。
一时间,周以然有点无所适从……那个男人只是说来这里找他,那他是应该找地方坐着等吗?还是找服务员问下?但是他也不知道人家名字啊。
当然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因为有人先看到了他。
“啊”一声清脆的女声,正在复习的大学生们纷纷抬起了头,安篱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从吧台后方出来,小跑着到周以然面前轻声说了句:“又见面啦。”
周以然记得她,是昨天晚上那个女孩。虽然穿着和昨天大相径庭,但这张脸实在太出众,想让人不印象深刻都难。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带你去见老大,跟我来吧。”
周以然并没有犹豫的时间,安篱抓着他的手就直接穿过大厅,从一扇隐蔽的小门上了楼。周以然以为他们要去的是这个咖啡厅的二楼,但安篱带他走了好久,楼梯盘旋而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没有到。
“姑娘,我们这是去哪啊?”周以然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仰头问了一句。
“马上到了。”安篱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周以然,不禁笑了出来,“你这身体素质可不太行啊。”周以然正想自嘲一句,抬眼却在楼梯尽头看到了一扇门。安篱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身、笑容熠熠地对周以然说了一句话。
她说:“欢迎来到南冥。”她穿着咖啡厅的工作服,一头如墨的黑发挽起在脑后,二十来岁的姣好容颜,一双乌黑双眸却衬出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伤戚。
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在之后的很多年,周以然每每想起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鼻酸、红了眼眶。
跨进门,一股浓郁的香气就钻进了鼻腔,和在楼下闻到的类似,但是又截然不同。进门左前方就是一方卧榻,承寅正侧身闭眼小憩,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来。
周以然其实昨天第一眼见到就想感叹了,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实在过于妖孽,眉如墨画,一双丹凤眼长而不媚,瞥你一眼犹如带了勾子,让人想到戏曲里的青衣。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承寅端坐了身子,理了理长衫衣角,示意周以然坐在他面前。周以然也不拐弯抹角了,从昨晚开始遇到的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他都急需一个解释。
“先生,昨天这个姑娘对我能看见她感到很惊讶是不是因为常人并看不见你们。”
如果说昨晚周以然对这个想法还是猜测的话,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个女孩就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可以这么说。”承寅抬眼看了眼安篱,淡淡地回答了周以然的问题。
“你们经常能遇见我这样的人吗?”
“不常。”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们。”为什么,这是周以然最想知道的。
“因为你拥有异灵。”
第三章异灵(3)镇灵司-仪式感?没有的。就是这么随随便便
“什么是异灵?”周以然本以为承寅会说出一个世间广为流传的说辞,比如阴阳眼之类的,没成想是一个他不曾听过的词汇。
“异灵,就是你的灵体与常人有异,天生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大概是知道周以然接下来又要提问了,承寅停下来,抬头望向了周以然。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周以然就在和承寅的一问一答间,轰塌了他这二十多年来根基稳固的世界观、人生观。
原来,世间不一定有善恶报应,但却是有因果轮回。
原来,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只因世人眼光,硬是给分了个三六九等。
原来,生死有命这句话并不准确,即使是冥界之人也不能提前知晓生死。
原来,万物有灵这个词着实不假。
……
房间里冷气很足,但周以然额头还是沁了一层汗。在进行了大约一小时的你问我答之后,周以然一开始的好奇心早就消失殆尽,他现在只关心自己接下来会怎样。
“世间魑魅魍魉多喜异灵之人,即使你无心招惹,麻烦也会自己找上身。”承寅看周以然已经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不再赘言。
而此时周以然脑子里浮现的是中午那个女孩的模样,虽然她并没有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指不定以后遇到什么危急的情况,他身无长技,只能任人鱼肉,想到这,周以然心下有了决定。
“先生愿意帮我吗?您刚刚说异灵之人可以成为渡灵师,我可以吗。”周以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问道。
承寅抬眼望向周以然,眼前这个男生按人间历法算应该已过弱冠之年,却还是一副眉目清朗的少年模样,举手投足间即使做现在这般严肃的神情,也没有他父亲看起来千分之一的严厉,但这一冲动就做决定的性格倒是和他那不靠谱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你既是异灵人,那便是求之不得。”承寅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周以然有点错愕——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是不是有点草率啊。
“还傻愣着干什么,走,我带你登记去。”听到承寅说的话,安篱二话不说就把周以然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推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眼承寅,“老大,他就交给我喽。”
承寅昂了昂头,表示默许。
****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以然脑子还处于发懵的状态,楼梯下来安篱带他直接穿过咖啡厅,来到了一方院子。
“镇灵司啊,刚老大不说了嘛,渡灵师的构成很复杂,有亡灵、有精怪、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不去登记在册,别人怎么知道你不是被渡对象啊。”
周以然点了点头。是了,刚刚好像是说到镇灵司、安灵司什么的来着,但承寅说的东西太多,周以然还需要慢慢消化……
“走吧,我带你去登记,于老头肯定会很惊讶哈哈哈,走吧走吧。”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一辆红色polo面前。“上车”安篱说着,利索地向驾驶位走去。
“我们坐车去?”周以然被眼前过于现实的交通工具给整懵了。
“对啊,这是我的灵兽哈哈哈。”安篱边说边拍了几下车顶。
“灵兽是什么。”
“灵兽是渡灵师的坐骑,不过现在养灵兽的也不多了,一个是实在难觅,一个是现在交通发达,大家都用车代替了。龙涎有一只,有机会你会看到的。”安篱看周以然一脸困惑的样子,便补充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慢慢教给你就是了,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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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周以然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但现在车开的方向他是一点也不熟悉。高楼大厦被抛在车后,最后是连建筑物都很难见到了。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安篱才把车停下。
“到了,下车。”
周以然坐在车里没动,他合理怀疑安篱是不是带她穿越了时空,不然眼前这个建筑又怎么会真实存在于他所生活的年代。
“傻愣着干嘛,走啦。”安篱回头,看见周以然还盯着镇灵司发呆。
收了收神,周以然下了车,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要爬上去吗?”
悬浮于空中的镇灵司,眼前绵延的阶梯看不到头,整个建筑都笼罩在层层雾霭之中,辨不真切。
“照理说这是成为渡灵师的必经之路,不过老大既然已经收你,自然也就免了。”
很久之后,周以然才明白当下安篱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渡灵师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老大是承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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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大厅,周以然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繁忙。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这栋建筑虽然外表看着古色古香,但内里却装修得很现代,用一个时髦点的词就是——新中式。
他们要去的地方需要坐电梯,而就在往电梯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安篱。
“安篱。”
来人看着和安篱差不多年纪,一身白衣,声音清脆。后头还跟着一个浑身湿漉的少年。
“小白,又是水里捞上来的啊。”安篱看了眼白羽身后的少年,打趣到。
“哈哈,都是师傅,老是给我安排这些活。”说话间,白羽看到了安篱身边的周以然,不免有些吃惊。
和亡灵不同,明显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活人,在这什么稀奇百怪都见怪不怪的南冥,唯独这活人那可是难得一见。
“这位是?”
“我们老大新收的,我带着来登记。”安篱拉着周以然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她并不想过多透露周以然的身份。
白羽看到安篱的动作,牵了牵嘴角。还想再细问,就听远处有人喊:“白羽,怎么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孩,束腰间挎着把长刀,站在离他们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神色凝重。“没事没事,马上来。”白羽回应到。
“抱歉啊,安篱。我得走了,小墨等急了。”白羽随即跟他们道了别,朝黑衣姑娘小步奔了过去。
等人走远了,安篱才带周以然进了电梯。
“白色衣服的叫白羽,黑色的叫白墨,他们两都是白少爷的手下。”安篱跟周以然解释到。
“白少爷是谁?”
“司使之一。虽然姓白,内里却不一定是一个颜色,以后工作多少会遇到,他的人你不要深交就是。”说完,安篱摁了楼层。
在负67层,周以然终于见到了安篱口中的于老头。他坐在一间堆满了文书材料的办公室,安篱叫了好几声才探出头来——是一个瘦瘪的老头,满头白发乱成了鸡窝,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个放大镜。
“哟,又是什么风把陆大小姐吹到我这里来了。”于司奉是镇灵司里管人事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性格也古怪得很,但安篱倒是和他亲近。
“我今天可是来办正事的。”安篱说着把周以然推到了于司奉面前,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得意。
于老头探出半个身子,左手把镜框拉低,眼睛快速地在周以然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活的,倒是难得”。说完便开始在他面前的那一大叠的比山还高的文件里翻找起来。
翻了半天,丢出来了一捆一模一样的册子。“诺,自己找吧。字最少的那一本就是了”。
“好嘞。”安篱二话不说就开始翻找了起来。
周以然随手翻开一本,第一页上写着第五司使——陆秀夫,翻开往后每一页都记录了一个名字,多是黑色,鲜有一两个红色。周以然快速地翻过,看到整本册子都写满了。老头说是字少的,那这本肯定不是了。正准备重新拿一本,安篱直接把一本崭新的册子塞到了周以然手里,“这本”。
翻开首页,上面写着第一司使——承寅,往后第一页写着龙涎,第二页写着陆安篱,再往后就是空白了。“陆安篱是我,你就在这后面一页写上你的名字就行。”直到听安篱这么说,周以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到现在居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写吧。”安篱递给了他一支毛笔,周以然决定忽略它并没有染墨的事实,在空白页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颜色的笔触,在写完然字最后一点的时候,就渐渐泛出红来。
周以然正在思考这个纸是不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成,冷不丁就听安篱在耳边大声说:“周以然,从现在起你就正式成为第一司使承寅门下的渡灵师啦,恭喜恭喜。”然后使劲握了握周以然的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这么简单?周以然一头雾水:“可以了?”
“好了呀。”安篱把册子给到于司奉,说道:“老头,今天走得急,下次来再给你带梨花酥,走了啊。”于老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离开,免得扰他清净。
等他们两走了之后,于老头拿过册子,翻到周以然名字那看了一眼,正准备合上,却看到原本已经显红的三个字渐渐变深,最后竟是夹杂了些许黑色——老头眯起了眼睛,他做司奉这么多年,这种情况倒是头一次见。第四章异灵(4)龙涎-可爱的小面瘫来了
临近期末,找地方复习是个难事。待在宿舍是学不进去的,去图书馆又得早起去占位,自习教室更是没有临时抱佛脚的人的份。这个时候,学校外的咖啡厅就成了热门地点。
俞颖是s大的一名大二学生,也是end.咖啡店的常客。像往常一样,她今天也早早到了店里,点了一杯咖啡。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在拿到咖啡坐到位置上之后,她并没有马上投入学习,而是迅速地打开了名称为#四大金刚#的微信群聊。
俞宝——“姐妹们,end咖啡,速来”
l.——“咋啦,店长坐班啦”
仙小贝——“快说,是不是我家龙龙出现了”
俞宝——“no,有新人”
俞宝——“贼nm帅”
阿可——“what!马上来!!!!”
l.——“+1!!!!!”
仙小贝——吃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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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一,周以然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安篱安排给他的工作很简单,点单收银、顾客服务,并没有要求制作咖啡。但让他困扰的是,一上午还没到,他已经被问了至少七次联系方式了,他现在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这家咖啡店能在这条街上脱颖而出了。
咖啡师和甜点师都是高薪聘请的师傅,制作的饮品和甜点味道自不用说。关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高颜值,就连兼职的大学生都是百里挑一的类型,更别说原本就不是人的承寅和陆安篱了。龙涎他还没见着,但大抵也不是其貌不扬之辈。
趁着午休时间,周以然也从他的同事口里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类,而不管是安篱或是龙涎还是承寅,在他们的眼中都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其中,安篱出现在咖啡馆的时间最多,其余两人则相对很少。
今天安篱应该是接了任务,早上周以然起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只是在微信上收到了一条消息:出任务去了,有事直接找老大。
周以然有点无所适从,昨天他是傍晚将近5点的时候来的,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再见到承寅一面。他也不知道啥事是需要找承寅的,毕竟咖啡店的事看样子是不需要问他的。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一名渡灵师,一位在咖啡店打工的前台小哥。
周以然叹了口气,继续收拾他的桌子。
下午大概两点的时候,店里来了客人。一开始周以然并没有注意到,毕竟午后的烈阳配着室内凉人的冷气,加上咖啡馆内安静的学习气氛实在是太好睡了。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正在吧台后悄悄打盹。
“然哥,醒醒,来客人了。”叫他的是在这兼职的大学生李木易,很热心的一个男孩子。周以然大概是睡懵了以为自己还在自家书店呢,睡眼惺忪地脱口而出到:“随便看,一楼都是畅销书,旧书和艺术类在楼上”。
“这不是咖啡店吗?还卖书啊。”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周以然瞬间清醒了。第一天上班就睡着了,实在说不过去,站起身扒拉了两下头发,周以然迅速恢复到了工作状态。
“不好意思,两位要点些什么?”女孩像没听明白似的,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明明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然哥你真是睡懵了,人家姑娘就一位。”李木易在他身边做咖啡,好心地替他纠正了口误。
周以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汗毛直立。他偷眼看了看女孩左手边的这位女士,化着精致的妆容,完全和常人无异。但她好像没有看到周以然似的,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不好意思啊,睡懵了。姑娘要点什么。”周以然收回了视线,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嗯,我想点你们家那个招牌,脏咖啡。”
“好的,甜品有需要吗?”
“给我来一个海盐芝士千层吧。学长说很好吃。”
“好的,一共是87元”。
点完单,女孩径直走向了窗边的一个圆桌,桌边已经坐了两个男生,空着的那把椅子应该是留给她的。周以然跟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那个女人,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上去并没有想要伤害这个姑娘的意思。
这算不算是需要找老大的“事”啊?周依然思躇了半天,决定还是上楼找承寅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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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周以然没想到承寅会在大厅里,进屋的时候没注意,冷不丁被冒出的话给吓了一跳。
“奥……先生,你在啊。那个,早上陆小姐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您。”周以然本来想跟安篱一样称呼承寅老大的,但感觉又还没有很熟,便还是唤了声先生。
“你说的事指的是楼下那位吗?”承寅正坐在窗边的大沙发里喝茶,边说话边给手里的书翻了个页。可能是职业习惯,周以然看了一眼承寅手里的书——占星术杀人魔法,原来老大也喜欢看推理小说,当下周以然觉得承寅没那么让人有距离感了。
“先生也看到了?常人貌似看不见那位女士,然后她一直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想着来问下先生。”
承寅并没有看见周以然口中的女士,只是对方正好走进了自己布下的结界,才被感知到而已。但他并不打算跟周以然解释这个问题。
“未有所求,我们不便插手。”南冥有南冥的办事规矩,要么是接镇灵司的任务,要么是受他人委托,不然各司使不得擅自行事。
但承寅还是跟周以然多说了句:“你可以告诉那姑娘,如果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再到这里来。”至于她来不来,那就是她的命了——这是承寅没有说出来的话。
“行,我知道了。”周以然估摸着那位女士可能就是姑娘刚逝去的亲人,心下也就不觉得会出什么事。
“先生,那我就先下楼了。”周以然看承寅不再说话,便准备下楼按承寅的吩咐做。
但等到楼下的时候,周以然却发现女孩并不在之前的位置上。
“请问,刚刚坐在这里的女孩走了吗?”
“乙萱?她刚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出去了。”说话的是两男生中的一个,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周以然看了眼桌上,女孩点的咖啡才喝了几口,蛋糕也是几乎未动,看来的确走得很匆忙。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男生,语气里带着戒备。
“哦,没什么。就是看东西没吃,有点可惜。需要收走吗?”周以然识相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蛋糕留着,咖啡麻烦收走吧。谢谢。”还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周以然端走了咖啡,没有继续打听女孩的联系方式。一方面是碍于身份的不合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周以然过日子一向喜欢顺其自然,有的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也不强求。
这件事成了上班第一天的小插曲,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周以然便也很快忘了。老大还是神神秘秘的,周以然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他。安篱倒是微信联系得紧,完全没把他当外人,可能也是怕他跑了。
但其实周以然还真没产生过要离开的想法。虽然目前看来,这边所有的一切看着都不太靠谱。
在这里,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很惬意,闲来学做做咖啡甜点,反正店里都是一顶一的师傅;和兼职的大学生探讨一下最近看的书,聊聊时事热点。他还把加他的女孩都发展成了书店客户,顺利混进了大学生群,推销了一波书店。当然最主要的是,在这里他很自由。
以前名义上虽说他是书店的老板,但其实严叔和林姨从小看着他长大,与他的相处模式也更多的接近家长与孩子,这让周以然有种束缚感。另外,他从小就在书店长大,他是喜欢看书不假,但他其实对经营书店并没有很大兴趣,所以比起接手他母亲的这家书店,他更想去尝试做一些他不曾做过的事情。
承寅他们的到来只是正好给了周以然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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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日子也就持续了一周。
“小哥,早上好啊。”
“还是老样子,一杯美式?”
“哈哈,你都记住啦,记性真好。”
周以然笑了笑,他来了一个礼拜,而这个女孩每天都是刚开门就来,点的永远都是同一样,想不记住都难。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周以然想着等学生放假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清闲一点了,每天客人太多也是个烦恼。
没等到回答,店门就被哐当一声撞开了。
“啊!”女孩尖叫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来人一头银发,抬眼的瞬间露出一双琥珀色眸子,如果不是他的手臂半垂,血正从他捂着的指缝里不断往外流的话,见到的人都应该会为这容貌停留一眼。
少年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看了眼周以然便径直走向了楼梯。周以然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大概也猜到了少年是谁。
“木易,帮我看下前台。”周以然跟被惊呼引过来的兼职生吩咐了几句,便急忙上了楼。
没猜错的话,这少年应该是龙涎。第五章异灵(5)受伤
一进二楼大厅,香味更明显了,仿若置身汪洋,又如沐浴于深林,实在莫测。
之前周以然问过安篱,店里的香味是用了什么香薰,怪独特的,想着也给书店用上。但安篱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她说那是龙涎身上的味道。为此她还给他起过“香妃”的小名,但鉴于龙涎好几个月没理她,便再也不提了。
这也是周以然几乎断定银发少年是龙涎的原因。因为他一进来,店里原本寡淡的香味瞬间就浓郁了,就像是给火芯添了把柴,直接溢满了周以然的鼻腔。
但大厅并没有人。
二楼的构造很奇特,与其说这是一家咖啡店的二楼,不如说这是一个迷宫要来得恰当,这是周以然连续三次在找自己房间失败后得出的结论。
所以要在大厅以外的地方找到龙涎,对周以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好,承寅出现了。
“先生,龙涎……”
“跟我来。”
绕过大厅后的屏风,承寅选了一条周以然没有走过的过道,拐了两个弯,来到了龙涎的房间。房门半掩着,龙涎背对着门,在窗边包扎伤口,动作笨拙得和周以然第一次捆书一般无二。
听到声响,龙涎转过了头。
“老大。”龙涎暂停了左手缠绕的动作。
“怎么会受伤?”承寅说着,走到龙涎身边,拿过桌上的纱布,重新帮他包扎。
“是鬼团的人。”
承寅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龙涎继续道:“那个傻子虽然半死不活,但大抵还是个活人,看样子是直接用生灵定契,所以鬼团的人才会死咬着不放,怕我坏了他们的事。”
“你确定伤你的是鬼团的人?”承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没见过的脸,但是他背上有梅花的纹身。”
“几朵?”
“几朵?”龙涎像是没听懂承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梅花纹身是他们的身份象征,但是具体到每个人,梅花的数量不同,代表的身份也不一样。”承寅解释道。
龙涎簇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场面。“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四朵。当时我把他的衣服撕破了,他还骂骂咧咧地扯着衣服让我看,说我撕坏了他的团服,让我赔。”
“噗。”听到这里,本来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的周以然忍不住发出了声。
龙涎回头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周以然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承寅却沉默着。四朵梅花,没记错的话是那个玩血的小鬼。承寅了解龙涎,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他定不会冒着被常人看到的风险选择在这个时间走店里回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情况紧迫,而店门是他能触及到的最近的结界。看来,对方是下了血印,而除了时间,血印无解。在养好伤之前,龙涎是断然不能再出现在那小鬼的感知范围内了。
“这件事我去处理,你先好好养伤,就不要再继续出面了。”承寅拍了拍龙涎的肩膀说道。龙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听老大的,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承寅又嘱咐了几句,出门前在周以然耳边说了句帮着照顾一下,便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周以然和龙涎两个人,一瞬间无话。
“你是周以然?”龙涎应该是精疲力尽了,他把右肩搭在沙发的扶手上,仰头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是。”
“楼下后院,帮我喂下猫。”
“猫?”
“对,街尽头有家生煎铺,你给牠买两个虾的。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
猫喜欢吃生煎,倒是新鲜。周以然顺手拉开了左手边柜子下的抽屉,一下子傻眼了。这满满一抽屉的毛爷爷啊,就这么随便的放在抽屉里,这也太任性了吧。当然让周以然更惊讶的是在这一部手机走天下的年代,居然还有人存有这么多纸币。
周以然假装淡定地抽了一张五十面值的,转头对龙涎说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既然以后都是同事了,关系还是要处好的。
“出去帮我关一下门谢谢。”龙涎说完,便不再做声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周以然轻扣上门,摸索着走回了大厅。
回到楼下,店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忙碌。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然哥,你今天迟到了哦,这都几点了。”李木易看到周以然出现在前台,调侃了一句。
周以然震惊地看了一眼这位兼职的大学生,明明早上他们才见过。难道他忘了?
“早上有进来什么奇怪的人吗?”周以然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奇怪的人?没有啊,和平常一样,都是学生。”
果然,关于龙涎的那段记忆已经不复存在了,就是不知道这是龙涎还是承寅所为。
“好,麻烦你帮忙照看下前台,我出去一趟。”
店里的员工经过这一周的相处,也大概察觉出来周以然并不是普通的员工,对他的行事也不再多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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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店门,周以然却犯起愁来,龙涎只说是尽头,那也没说是东还是西啊。说来惭愧,虽然来了有一周的时间了,周以然对这条街仍然是十分陌生的。不得已,准备拿出手机来查。
“大热天的站门口干嘛呢?”十分熟悉的声音。
抬头,只见安篱一身清爽打扮,长发束在脑后,一身工装,正朝店的方向走来。看来是任务结束了。
“找卖生煎的店。”周以然回答道。
安篱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周以然当即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龙涎回来了?”安篱看周以然一脸这都能猜到的表情,看来是没跑了。
“嗯,他受伤了,让我……”没等周以然话说完,安篱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受伤?怎么会?”要知道,安篱和龙涎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受伤。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他和先生谈话里提到了鬼团什么的。”
鬼团?安篱并没有听说过。不过毕竟她从业时间短,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正常。安篱想着要不要去看下龙涎,但转念想了想大抵还是不去见的好。她并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境。
“你刚说要买生煎。”周以然对安篱话题的转换有点猝不及防。
“对,但我不知道在哪。”
“走,我带你去。正好也饿了。”安篱说完,拔腿就往西头走去。
周以然没想到安篱居然会说饿,毕竟他从来没见过承寅吃饭。“你们也会饿的吗?”周以然跟在安篱身后,问了一个貌似很傻的问题。
“一般不会,但并不妨碍对美食的享受啊。”安篱说完,给了周以然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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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煎铺不大,但是排队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排到周以然的时候,他多要了一个大虾的,准备自己尝尝味道。
“你就买虾的吗?”安篱知道龙涎喜欢吃这家的生煎,但他不喜欢吃虾啊,难道这是周以然买给自己的?
“嗯?他说那只猫喜欢吃虾的啊。”周以然被安篱给问懵了。
“龙涎让你去喂煤球!”安篱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惹得旁人纷纷侧头看了过来。
煤球是龙涎的灵兽,准确来说并不是猫,而是上古神兽类,龙涎因何而得不可知,但那小家伙平日只和龙涎一人亲近,就连老大它都是爱搭不理的,龙涎居然让周以然去喂它,怕不是故意戏弄他。
“那只猫叫煤球吗?”周以然压低了声音对安篱说道。
“咳,没,我给它取的。”安篱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赶忙降低了音量。
“那它叫啥?”
“乌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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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的后院很宽敞,目之所及最醒目的是院中央的一棵玉兰,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树冠铺开遮盖了大半个院子,两人不能合抱,少说也得是百年的树龄。后院平日并不对外开放,但有时店员会溜进来乘凉。
环顾了一圈,龙涎并没有看见猫。
“乌狸,乌狸。”安篱仰头朝玉兰树唤了好几声,只见树冠抖动,一只长得既像猫又像狐狸的小动物慢悠悠地从树干上爬了下来。
“看来今天它心情不错,平日叫他都不带理睬我的。”安篱转头对周以然说到。
落到地上,小家伙伸展了下前肢,慵懒地梳理完毛发,然后朝安篱和周以然的方向走了过来。但是它并没有走向安篱,而是绕开了她,直接来到了周以然脚边,围着他嗅了起来。
周以然顺势蹲了下来,小家伙并没有躲开。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叫乌狸?有人让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喵~”乌狸温顺得叫了一声。周以然把生煎放在了掌心,小家伙舔了下周以然的手,开始吃了起来。
旁观这一切的安篱心里别说有多震惊了——煤球这是怎么了?平常的那股傲娇劲呢?哪去了!
不多时,两个大虾生煎就都吃掉了,周以然想着再多给它吃一个,但小家伙只是看了看,就又爬回了树上,消失在了树冠里。
“走吧,龙涎平日就给它吃两个,它不会多吃的。”
回到店里,有很多人和安篱打招呼,看来都是这里的常客。
“你忙吧,我去找一下老大,”安篱一一招呼完,没多做停留就上了楼。
周以然想着要不要和安篱说一下可能承寅并不在办事处,但是想了想就作罢了——安篱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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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烊之后,周以然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准备上楼休息。走进大厅,却发现承寅、龙涎、安篱三人都在。
“来啦,坐”。安篱给周以然拖了下椅子,示意他坐下。于是在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后,承寅、龙涎、安篱、周以然四个人第一次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龙涎坐在周以然左手边,右手搭在椅背上,左手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石头;安篱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白天扎起的马尾也放了下来;承寅坐在周以然正对面,平日里都是一副休闲打扮的他,今天却是换上了黑色的褂子,和周以然第一次见到时穿的那件一样。
“这是你的灵器,以后出任务记得随身携带,”说话间,承寅把一把枪推到了周以然面前。
警察吗?居然还配枪!周以然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把m9,初中阶段他曾一度很迷恋警匪片,为此对剧中所用的枪支器械都做了一番研究,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三分钟热度的爱好也就抛诸脑后了。
但现在问题不是眼前的枪,而是承寅刚说他可以出任务了!兴奋之余,周以然想起来自己还什么都不会啊。“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
话还没说完,承寅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叠黄纸和一本破旧不堪的《墨箓》,放在了周以然面前,说道:“那就从练习画符开始吧。”
周以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黄纸,瞬间有点头晕。
“以后有任务,周以然会和大家一起参与,你们两个多照顾下。”承寅转头,对着安篱和龙涎说道。
“放心吧,老大。我一定会好好带他的。”安篱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龙涎也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这下算是正式入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