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叁百九十二、
许是没想到颜子衿竟然会直接开口认下,梅家娘子张了张嘴,一时忘了要如何回答,可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接着垂下头低声道:“只、只有我活下来了。”
“漱花他们……也没了?”
忽地被提到女儿的名字,梅家娘子身子猛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说些什么,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流出,可在御前不敢失仪,最后她仿佛无可奈何一般,紧咬着唇,连连摇头以示答案。
“是谁干的?!”虽然早已知晓那天被送下山的老幼妇孺无一人生还,但得到梅家娘子的亲口答复,颜子衿心尖还是不由得被狠狠一揪,她深知无论是林玉生还是颜淮,纵然查出来他们的所在,也绝做不出这样灭门绝户的事,“是谁把位置泄露——”
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踏,邬远恩抓到机会立马喝道:“此女已经承认自己与逆贼勾结,来人将她拿下,严刑拷打,势必交代残党踪迹!”
众人自然也听见颜子衿的话,守卫不疑有他,立马上前准备擒住颜子衿,可颜明却再一次立马上前拦在当中。
“二公子,此人欲攀高枝,李代桃僵冒充你姐姐,还是逆贼同党,她既已经承认,你又为何阻拦!”
“再如何这也是我颜家之事,大人再如何急着做这个判官,总得等我哥哥回来,由他做决断才对。”
邬远恩看向颜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即语气莫名道:“二公子你难道忘了,若不是他们袭击宝船意图弑君,你姐姐又为何会遭难落水,而且当初你哥哥颜谨玉领命前往苍州讨贼,与他们可是深仇大恨,如今又行此鱼目混珠之事,你身为颜家之人,为何出手相护?”
“我——”
“难不成你们颜家其实早已知晓此事,但还是有意包庇此人?”邬远恩语气逐渐加重,颜明被这一声质问吓得哑了声,但还是牢牢护在颜子衿身前,见状邬远恩忽地眯着眼轻声道,“当初宝船遇袭、苍州讨匪,你哥哥都是当事人,颜子衿身为颜谨玉亲妹,他当时尚在京中,怎么看不出身边人的异样,燕瑶一个女子,不仅要悄无声息地换身份,还要将真的小姐带走,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将这些事做到,分明是有同伙协助,还是说……其实颜淮本一早就与逆贼勾结!”
“你休得血口喷人!”
“既然如此,还请二公子解释一番,当初陛下下旨清剿苍州贼匪,重兵利甲、纵火焚山的攻势下怎么还能让人逃走?你哥哥如今身为家主,家中各事都得过了他的手,家中小姐出行身边皆有丫鬟小厮陪同,怎会莫名其妙让人换了妹妹,更别说颜家如今还与朝中大臣结了亲缘,陛下,说不定是颜淮早就知晓,而且是默许为之,意欲祸乱朝政,此子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啊!”
“陛下——”颜明连忙转向正位,“颜家忠心耿耿,绝无此心,请陛下明鉴!”
“既然无此心,为何你还要阻拦?她们可是在清平观换的身份,清平观身为道家清净之地,二公子难不成是想说此处早已藏污纳垢?你别忘了,清平观是御批修建之所,那乾妙山可是太庙所在之处!”邬远恩说完几乎不给颜明能够开口辩驳的余地,“陛下,如今看来那颜谨玉早已与逆贼有所勾结,甚至当初宝船遇袭之事说不定他也参与其中,不然怎么他怎么能够这么快及时赶到相救,更别说那群贼匪在苍州盘踞多年,他们蓄意偷袭刺驾,怎会不知行船最忌火攻,可当时莫说箭矢,对方甚至纵火之心都无,这难道还不让人生疑吗?分明是那些贼匪与颜淮勾结在先,见他在前,投鼠忌器罢了。”
“你——”
“陛下,”就在这时,赵丞相缓缓抬起手,他的声音很轻,但这一开口,竟令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事到至此,早已不是高门贵女有没有被人换了身份这么简单,当初您本就是为了靖州之事特地移驾祁山祭神,以求诸事顺遂。靖州之事本就是重中之重,陛下日夜殚精竭虑,我朝将士早已报了必死之心,只想着为大齐洗刷‘靖雪六州’之耻,此乃士气高涨之时,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颜将军被人指证与这谋逆之事相关,臣想,若此事传到军中……怕是,会对军心不利呀。”
“陛下,事已至此,还请下令命颜淮即刻回京受审,以证清白!”
“胡闹,如今正是战事胶着之时,岂有临阵换将之理!”
“大人难道就甘愿放任让一个身怀谋逆之嫌的人在军中吗!”
“若真有此事,大军回朝后自有陛下定罪。”
“等到那个时候,难道要陛下当着众将士否了颜淮的军功,就不怕将士寒心,若不否,此等谋逆大罪,难不成还要留他一命?”
“大人您这般急着为颜淮解释究竟意欲何为!”
……
众臣顿时为此互相驳斥,你一言我一语,但立场为谁,目的又为谁,一时间难以言说,但隐隐间已经无人在意颜家如何,颜明急得想为哥哥为颜家辩解,但他对这些事本就不甚清楚,要怎么说,要说些什么才对,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颜子衿忽地伸手落在他的肩上,颜明回头看着身后的姐姐,又忽地看向江柔,两人实在相像,这般近瞧更是觉得并无二致,神色越发地慌乱,这时便听见颜子衿开了口:“邬大人这些话是否对一个孩子太过严厉了,这般年纪,正是废寝忘食,发奋读书考取功名的时候,又怎会让他知晓家中琐事?更别说男女有别,纵使血脉相亲的兄弟姊妹,也不是常常在一处的,你让一个孩子去分辨,岂不是强人所难了些?”
颜子衿缓步走到最前方,朝着高位之上的人跪拜道:“陛下,民女是燕瑶此事为真,民女也没有任何辩解的打算。”
一瞬间,众人哗然,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会质疑邬远恩的话,也几乎没有人再去质疑江柔的身份,怜惜、庆幸、为此不平等等,无数目光尽数投在江柔身上,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抬眸正好与颜明对视,少年的眼中是满满的疑虑和不解,若是换作往日,她才不会去在意一个姨娘生的孩子是什么表情,可如今,江柔甚至不敢再多对视一秒。
茶摊老板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心里嘀咕着自己不是为了救阿瑶才来的吗,而且自己按大人要求的,说的明明都是真话,怎么、怎么——怎么阿瑶就变成了逆贼?
有些忍不住想为此解释几句,忽地被身边的守卫抓住手臂,随即对方立马甩来一个眼神无声威胁,茶摊老板哪里见过这般狠厉的眼神,顿时吓软了双腿,只顾着让自己不要跌倒,哪里还顾得上阿瑶?
颜子衿沉默着挺直了背脊,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陛下的时候,应该想什么才好,想着想着,她便想起来漱花他们。
之前在临湖遇袭,那大汉临死前早已告知了梅家娘子她们的事,只是颜子衿当时受的刺激太大,大到即使到如今,她几乎是本能地避而不谈,以至于如今见梅家娘子还活着,颜子衿一时竟不知该为她劫后余生而欢喜,还是为她如今是为指证自己而忧愁。
或许经历了山上那些事,颜子衿身为受害者,本不该再去关注,可一想到漱花那群孩子,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去想,都说事有因果,难道这就是当初她亲手送下那份地图的报应?
“既然如此……”
“慢!”
没想到有人胆大到这个时候打断陛下的话,众人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夏凛正手忙脚乱地将一直拉着自己,却被自己甩开而歪倒的嬷嬷扶起,随后不等嬷嬷开口,他已经起身走到颜子衿身边跪下:“陛下,燕瑶并未谋逆之心,也从未与那苍州贼匪有所勾结,臣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