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各国可能的确没什么文化，但苏斯却不然，就算衰落了，该有的底蕴还是有点。
    再说，中下层古蒙士兵也许没什么文化，但到了一国之主，乃至艾提拉的时候，情况也就不同了，就算目不识丁，眼光和高度也不是一般读书人能够企及的。
    无法破开大宋城池的结界怎么办？继续傻傻地轰多几次？不，没那么傻，再蠢的人都会挑软柿子捏，古蒙人还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
    所以他们实施了“声东击西”的战略，他们假装继续向大宋黄河沿岸和西北的城市施压，摆出一副我们就是要攻那里的姿态。
    实际，却是把目标放在一直和吐蕃对峙的蜀地——这其实也多亏了华北地区的投降者，他们为古蒙提供了蜀地之前还很落后的情报。
    可惜的是，心兰从未轻视过对手，也从未因为对方空具力量缺乏学识而认为对方不懂思考。
    所以她请墨家出手了。
    事实上，这里心兰也犯了一些错误，那就是她和司马棣是不同的。
    为什么说这也是错误？
    打个比方，领导给二十元让员工去买份下午茶，结果员工去到那店铺发现涨价了，要花二十五元。这时候，如果是识大体、够忠诚的员工，会自掏腰包先买下来，甚至事后也不会多要钱，试图巴结领导的人不在其内，因为他们大多会“偶然”提起涨价的事，好炫耀自己的忠诚。
    也许看到这里你已经明白了，无论“长城”这一圣物的使用条件是什么，报告到中央里，写的也仅是“不到危机关头，切记不要轻易动用”这样的内容。
    前几次不知道还好，这次能预测到对方即将行动，时刻担忧天下的心兰便去请求墨家使用长城了。
    说实话，心兰也预计到可能“涨价到二十五元”了，给了墨家很多未来的承诺，但还是那句话，可惜——
    墨家是带着二十元去买五十元的东西。
    至少对他们自己而言是这样。
    ……
    “墨家是腐朽的，我会改变它！”
    名为墨思的年轻人如此道。
    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
    于是，他带着女人的家族——于家，开始进攻墨家，进攻自己的出生之地。
    望着同门一个个倒下，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迈步前进——怎么可能。
    本来他就是为了铲除墨家的腐朽和冷血而行动，怎么可能犯相同的错误。
    “这是必须的牺牲！”于家的族长这么说道。
    是啊，这是改变所必须的鲜血洗礼，他是为了墨家的未来而战，他是为了家族的大义在行动。
    他，没有错……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出身腐朽家族的故事，历经重重阻拦去到最后决战之地的总是主角，还是说，同伴们都有意让主角来当那刽子手，通过杀死邪恶的亲人来和自己的过去决裂？
    墨思不知道答案，至少在踏入墨家的中枢之前，他是不知道的。
    老族长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惊奇，哈，都把家族毁成这样了，吃惊才是奇怪的吧。
    “你想取代我们，我是没有意见的，可是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墨思不知道老族长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很愤怒，被一种叫恼羞成怒的情绪所覆盖了。
    什么叫取代？什么叫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是怀着崇高的理想来到这里的，可不是为了单纯的权力更替，也不是为了夺取一切！
    墨思发起了攻击。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攻击。
    也是最弱小的攻击。
    但什么事都没发生。
    墨思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所以才敢如此淡定和他聊天吧，所以才敢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吧。
    下一刻，老族长却是倒了下去。
    博同情？装死？
    可是有意思吗？周围那些长老还坐在那里，一个个摆出视死如归的姿态……
    墨思走上前，没人阻拦，也没人阻挠他查看那所谓的墨家的秘密。
    因为没有必要，那东西，根本没人打算捡起来。
    除了墨家。
    那一刻，墨思明白了，明白了这些人打算做什么，明白了墨家存在的意义。
    明白了所谓的心理准备是什么。
    但他不信。
    “怎么可能，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没人回答，但他熟知的墨家长老都在这里，有人自始至终都愤怒得想要撕碎他。
    但他们都没有动，只因他们在“保守”秘密，以誓死的姿态。
    “可不要以为我们在提防着你！”
    墨思当然知道北唐正在趁机入侵宋土，他也当然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是自己，也当然知道老族长这样无意义的牺牲只打算做一次。
    他离开了，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立刻就背叛。
    因为谁都没有错。
    所以他仅是迷茫了。
    他回到女人的身边，告诉了她一切。
    “没事的，思，我们回去把真相告诉父亲，让他停手吧，我们的目标不是毁灭一切，而是构筑新世界不是吗？”
    能遇到她真是太好了，这是不再迷茫的墨思的第一个念头。
    可惜，他和她都太天真了。
    勇士之所以屠龙，不是因为龙作恶，而是因为勇士羡慕龙的权力。
    变成龙的勇士，甚至能邪恶到用自己女儿来威胁他。
    然后，在他低下头颅之前，勇士的女儿自杀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他那么愚蠢？
    这些家伙，怎么可能有资格取代墨家？
    于是，墨思还原了一切。
    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一次坐在奉献牺牲这一牌匾之下的人，换成了他。
    因为只有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
    阴暗的房间里，没人露出喜悦之色，哪怕他们完成的是抵挡住上帝鞭击的伟业。
    这之中绝大部分，之前还在拼命逃避，但此时此刻都默默地坐在了这里。
    他们内心有没有别的私欲或者别的想法，墨思不知道，墨家也从来不在乎这样的东西。
    无私奉献，不是说无私的人才奉献。
    而是不管有没有私心、自私与否，你都毫不犹豫地去背负起这个责任。
    嗯，是的，墨家所有长老都在此，包括倒下的那个。
    当然，就算他们倒下了，还有后续的人顶上。
    国家国家，无国何来家？
    他们是一无所有。
    但为了守护一切，为了能守住一切，他们只能用自己血肉来构筑“长城”。
    ……
    铁壁出现之后，墨紫像疯了似的命令各级军官清点人数，本以为他是神经过敏，不料还真的发现有人突然暴毙了。
    还是墨家出身的人。
    “什么情况？”不少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回事？”
    抱起那个七孔流血的同胞，墨青叶问墨紫。
    墨紫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好半天才挤出话来。
    “墨冬明长老那一脉……都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