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被禁锢的文天翔的模样，韦睿吃了一惊。
    “这……是在囚禁死刑犯？”
    狱卒们一顿尴尬却又无言以对。
    因为文天翔挣扎得太厉害，即使封掉魔力，他也能单凭一个吃饭用的勺子在一角挖隧道。这就算了，毕竟墙壁坚固，勺子脆弱，不料他后来弃勺改用手挖，凭借自己千锤百炼的体魄，生生挖出一条通道——可惜他在爬出去的那刻两手展开朝天高呼让人听到了才没让他跑掉。之后他们决定把用秘银打造的铁索对其进行五花大绑，吃饭也由专人从口中的容器喂进去……
    不过他们也不怕怪罪，因为这不是私刑，而是请示过谢浩然之后的应对。
    “把束缚的东西解除吧。”
    如果不是心兰在此，狱卒们可不敢从命，他们也是被打伤了无数人才会对文天翔失去尊敬，毕竟他不是以罪人之身关在这里，这是谢浩然一开始就宣布的事。
    狱卒小心翼翼地打开文天翔身上束缚的魔法锁，然后迅速逃得远远，可是在心兰和韦睿看来，文天翔若是真的想动手，这些人根本跑不掉。
    之所以会清楚这点，一个是能感应到文天翔的体魄有多么强大，另一个则是因为了解。
    而现在，需要的是后者。
    “变冷静了嘛，天翔。”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却又很熟悉的声音，刚刚得到解放的文天翔抬起头，封闭视觉的黑布随之滑落，微微眨了几下眼睛，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视觉。
    “你怎么来了？”
    “很精神嘛，果然你经过一番努力了啊。”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有韦睿在一直夸奖他，但韦睿无论对待谁都是这样，所以这样的夸奖根本一文不值。
    “努力……才没那回事。”
    “不，我很清楚的。”
    韦睿知道文天翔想说什么，也理解他不把自己的赞扬放在眼里，但正因为知道，他才要说。
    “你很努力了，我一直都很清楚。”
    ……
    什么叫生来就有领导能力的人？
    韦睿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人，首先他想做，然后是他不怕麻烦，之后就是顺其自然了……好吧，他其实也有类似的特质。
    和那种靠强权和实力上位的人不同，韦睿靠的是“赞扬”别人。
    准确说，他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无论多么微小，到了他口中，就会很自然地以适当的程度夸奖出来，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这有他本人自带的气质的帮助，但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这么做。
    毕竟，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并加以赞赏，不是坏事。
    当然，这一切的重点都是“适当”，韦睿很清楚，过于夸奖就是浮夸和虚假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能够把握这个度的人，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学弟。
    “为什么你……只有五阶？”
    作为见识过英杰大赛和杨宇这等人物的韦睿，是不可能认为在学院三年里达到六阶就是什么了不起的程度，这是广阔见识带来的眼界高度。
    话虽如此，二年级才六阶高级的他也没什么资格批评那些和自己同一阶的人。
    但眼前这个学弟不同，看到他的那一刻，韦睿就明白了他的优秀。
    远胜自己的优秀，如果是这个孩子的话，超越所有人，甚至追上杨宇也不在话下吧？
    为什么这样的人还是五阶中级？还是刚刚晋升境界不稳的样子？
    “要打一场吗？”学弟的回答也非常干脆。
    “不，那就算了。”
    就算他现在赢了，之后也必定会被打败吧？韦睿看得出这一点，而且，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不只有魔力阶级这个指标。
    “我看看……什么？”
    韦睿熟练地运用自己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权限，把学弟的信息调出来，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
    想象中的真意、高阶属性、传承一概全无，剑术的熟练度也仅是高手层次，对于一年级生来说算是优秀了，但在韦睿眼里完全不够看。
    自己……这是看走眼了？
    “不，一定是隐藏了实力。”
    这个叫文天翔的学弟也发现了韦睿在看自己的资料，为此他带着自信的表情笑了一下。
    “不要看那些没用的东西，打过就知道了。”
    每个人在潜意识中都是极为自负的，韦睿也不例外，坚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文天翔的挑战。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才怪。
    能在二年级就成为学生会长，除了杨宇不管事和个人魅力的原因，他的实力也是襄月中首屈一指的存在——对比天下英杰是比较一般，但吊打一般人是没问题了。
    所以他特意留手了，即使如此，文天翔也惨败了。
    “原来如此……”
    但正如文天翔所说，打一场就能明白——尽管文天翔是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可韦睿却从对手的失败中察觉到了一件事。
    “你想成为剑圣？”
    前一刻还在为自己失败恼火并且立誓以后要战胜韦睿的文天翔一下子停住了，然后，他咧嘴露出了有些狰狞的笑容。
    “没错！”
    就像野兽在宣告那是自己的猎物的表情，只不过他的决心要更深刻些，或者说，作为野兽，他已经饥饿到了极点。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试图走任何捷径。
    事实上，人们都在拼爹，有个好的家世，带来的是修炼资源的倾泻，有钱人的孩子即使不修炼魔法，从小也能得到大量丹药和聚灵阵来打根基，等到初中开始修炼魔法之后还能请出色的家教手把手指导，还能使用各种仪器分析自身推演出最合适的路……这些东西都一直存在，只不过到了五大里，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因为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这样的人能走远吗？答案是可以的，像举世闻名的岳江红和谢玄安两位八王就是家族体系里的最高产物……你说杨宇？龙族可都是他的后盾。
    当然，能走到万人之上，是因为他们有这些之余，还付出了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努力，不怕天才和富家子弟，怕的就是他们还比你努力。
    那一般人就真是没有机会？先不谈这个，我们来谈谈如果你努力得到了机遇，或者坦白点说，你的面前如果出现了你平日所无法享受的丹药和大势力青睐，你真的能视若无睹吗？就算你口口声声说要自由，要独立，要靠自己，可凡人要有成，靠的不是不断掠夺别人的资源吗？
    是的，没有不依靠外物就成功的人——在遇到文天翔之前，韦睿是这么想的。
    这形容也许有些纰漏，毕竟文天翔也来上学了，也接受了老师的教导，如果有人要指点他，估计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但除此之外，文天翔都不会去涉足。
    韦睿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净的魔力，无论是那最低等的风属性，还是那从灵魂本源涌出的魔力，都是那么纯粹。
    文家不是大族，但肯定不是什么穷人家，韦睿不知道文天翔是什么时候决定以剑道之极为目标，但他清楚从那天起，文天翔就没在吃过任何增益的药物，即使是含有这一效果的治疗丹药，增益身体的部分也被他排了出去。
    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锻炼，施展魔法在锻炼，一开始韦睿还以为自己那以细腻著称的感应能力出了问题，但仔细把文天翔从头到尾扫描一遍，他才知道自己还是那么正确。
    但正因为正确，才显得文天翔的可怕。
    魔法叠加，文天翔连二重都没达到。然而这正是问题所在，魔法叠加从“一加一等于三”的等式成立那天起，所有人都是从一到二，二到三这样发展的，不会有哪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进入到那零点几的不稳定领域。
    可文天翔做到了，准确是一点六还是一点七韦睿分不清，但无论是那个点，文天翔都是浑然一体的——无论是走路，还是举手，还是说话，哪怕只是眨一下眼，他都动用了魔法叠加，完全相同层次的魔法叠加。
    是的，如果是单一一处，这种带小数点的魔法叠加是不稳定的，但文天翔以整体相对稳定的方法来实现了这种奇异的魔法叠加的稳定。
    这手段固然是才华横溢，但更让韦睿吃惊的是文天翔已经习惯了保持这个状态。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习惯，这也不是保持不变的魔法叠加，只要他的体魄变得更强，他的叠加程度就会随之上升。
    即使是能使用六重魔法叠加的龙之子杨宇，如果突然频繁使用六重叠加，身体也会吃不消。
    因为这是突然从1到3的五次方的跨越，强度之大，骇人听闻，也就强如杨宇这样的魔法师能做到了。
    但如果这个人平时就时刻都过着六重魔法叠加的生活呢？那施展六重叠加会有压力吗？
    是的，文天翔距离那样的境界还很远，但他已经在做了，并且做到了习以为常。
    你可以说他是靠天赋吃饭，但比起只是暂时没有拼爹办法的平凡人，他却是主动选择了最平凡的道路——而这，也是最有可能抵达最高峰的道路。
    即使是冷兵器时代，剑也是无上的存在，是象征，而这个倚靠着名声系统的魔法世界，更是把剑的意义推到了高峰。
    剑圣者，同阶无敌。
    这也许是没有考虑到多职业封圣的前提下说出的话，即使如此，也充分表明了剑在天球世界的地位。
    而这地位的背后就是成就剑圣是世间最艰难的事。
    要在无数剑道脱颖而出，让天下剑士服你，并成为引导者，你凭什么？
    单凭真意？
    单凭属性？
    单凭魔力？
    单凭魔法叠加？
    单凭传承？
    呵呵，你以为这些别人没有吗？你什么站在万剑之上。
    因此，要成为剑圣，就必须拥有最全面，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实力。
    是的，生而知之的谢浩俊成为了剑圣，因为他有上述的一切，并且都力压群雄。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如何复制这样的奇迹呢？
    真意难以捉摸暂且不谈，传承讲究机缘也先不说。
    没有天位属性，你能服众？可小天位的“神”字系列属性，是能单靠掌握高阶就能晋升到的？
    追溯本源，这才是魔法的本质，也是成就天位属性的道路。
    只有掌握最纯粹的基础属性，才有可能直到那天位的境界。
    这个名为文天翔的少年，至少有两样东西早就走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并且一直坚持着，未来估计他也会继续坚持下去。
    “你啊，真的很厉害！”
    那一天，韦睿第一次无法把握尺度去赞扬别人。
    因为对方是注定会超出他所知的赞美之词的人。
    “你是在讽刺我吗？”文天翔很是不满。
    只不过，现在的他想要达到另外几个要求，还是比较困难的……
    “天翔，你在干什么？”
    一个文弱少年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等他看清韦睿的模样，急忙拉着文天翔一起低头。
    “抱歉，韦学长，请原谅天翔的冒犯。”
    很是诚恳的道歉，但韦睿却看出了这个少年隐藏在深处，那早已知晓一切并乐见其成的心思。
    韦睿不着声色地把这个少年的资料调出来，然后目光停在了被大部分人轻视的那一部分资料上。
    他不由得笑了。
    “你们，要不要加入学生会？”
    襄月没有毕业生不能当学生会长的要求，但如果自己退位让贤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我有这么出色后辈了。”
    这是毕业那天，韦睿对文天翔和陈暮云说的话，尽管这一年他们丢掉了英杰大赛的冠军，尽管还有人嘲讽他这是耻辱毕业，但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他才变得更加渴望胜利和在以后会为了避免失败而更加谨慎。
    所谓学生时代，就是积累人生经验的场所，不是吗？
    被自己大夸特夸的两人当然也还有着非常多的问题，一个有些优柔寡断、意气用事还有些自卑，一个却是无可救药地以自我为中心，好强、冲动又鲁莽，但两人却又在相互扶持，共同进步着……
    虽然这并不会长久，最终他们会因为毕业而分开，但曾经的经历会化为他们走向社会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从而更进一步，到那时候，他们会成长到哪一种地步呢？韦睿光是想象就觉得热血沸腾。
    当然，韦睿有这样的眼光已是极限，所以他也无法预料到后面的一切，更不会预料到两人会是那么努力。
    ……
    韦睿是知道的，听到自己的赞扬，文天翔只会更加自责。
    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不够努力，才没能救到陈暮云，哪怕他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给陈暮云任何帮助，他还是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所以韦睿还要继续说。
    “暮云也很努力了，短短时间就成为了圣者，真是吓了我一跳。”
    好的，自责变成了愤怒，毕竟这听起来很像嘲讽。
    这些天以来，也就自己敢用陈暮云的名字来说事吧？
    “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努力一点。”
    韦睿朝文天翔伸出手。
    “接下来，我打算去探望暮云的父母，你要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