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室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桌面台灯，昏黄的光线将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勾勒得模糊而柔和。
    洛伊的手还紧紧抓着林晚的手腕，那股挥之不去的紧张感，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的呼吸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急促，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显得疏离冷淡的蓝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林晚。
    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像一团打结的线，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灼人的担忧。
    “‘普罗米修斯’，你怎么可能——”
    洛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开口的瞬间，嗓音却有些干涩发紧。
    “那种地方，是帝国最高级别的研究禁区，兰罗他凭什么能把你的人送进去？他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林晚，你不要犯傻，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从那种人手里递出来的！”
    洛伊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慢了一秒，林晚就会被什么虚无缥缈的承诺给骗走。
    他抓着林晚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把她从危险的边缘拽回来。
    “洛伊，你先松手，抓得我有点疼。”
    林晚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夜归家后的疲惫，却依旧平稳，“而且，你再这么大声嚷嚷，宿管阿姨可能就要上来查房了。”
    洛伊像是被她的话点醒，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但没有完全放开，只是从用力的“抓”，变成了有些无措的“握”。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到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大衣上，眉头又一次紧紧地锁了起来。
    “我没有犯傻，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林晚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给他也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兰罗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帮我，自然有他的图谋。但反过来，我让他办事，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很公平，不是吗？”
    “代价？”
    洛伊没有接那杯水，他上前一步，重新站到林晚面前，视线紧紧地锁着她，“他找你要了什么代价？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他有没有——”
    他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问出那个最让他担心的问题，最终只是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他有没有伤害你？”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后怕。
    洛伊不敢想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前这个总是懒洋洋、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究竟和那个危险的Alpha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洛伊的额头，“你把我想得也太弱不禁风了。放心吧，我付出的‘代价’，是我给得起的，也是他必须接受的。至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伤害到我一根头发。”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但眼神却很认真。
    洛伊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眸，心中的焦躁似乎被那份平静一点点地抚平了，但怀疑和担忧却没有丝毫减少。
    “我不信。”
    他固执地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兰罗是S级的Alpha，他的信息素、他的精神力，都不是一个Beta能抵抗的。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反悔，不会在事后对你进行报复？”
    “洛伊。”
    林晚放下水杯，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着他这份过度的关心，“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我的秘密。就像你有你的秘密一样。”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脖子上那枚强效抑制贴的边缘，“我能帮你守住你的秘密，自然，也就能处理好我自己的麻烦。”
    那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让洛伊的身体瞬间一僵。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
    关于Omega身份的警报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覆盖。
    “这是两码事！”
    洛伊有些激动地反驳，“我的事，最多是被抓回去联姻，但你的事，是直接和一个疯子做交易！兰罗那种人，他毁掉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控制住他？”
    “就凭，我手里有他的项圈啊。”
    林晚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说出了一句让洛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项圈？什么项圈？”
    洛伊愣住了，眼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一个能让他乖乖听话的项圈。”
    林晚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这一次，是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是温热的，和他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伊，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得太清楚，因为这涉及到一些我不能说的东西。但你只需要知道，兰罗现在对我而言，是一条被拴住了链子的狗。他或许很凶，或许会龇牙，但他咬不到人，更不敢咬他的主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洛伊呆呆地看着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项圈，狗，主人。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超出现实理解范围的、荒诞而又危险的图景。
    “你……”
    洛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她没有在开玩笑。
    她口中的“项圈”，恐怕不是什么比喻，而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他无法理解的束缚。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而是你。”
    林晚拉着洛伊，让他坐到床沿上，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普罗米修斯’计划，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那是你的梦想，是你摆脱命运的唯一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伸伸手就能拿到。你，要还是不要？”
    这问题，像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洛伊的呼吸猛地一滞。
    普罗米修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那个汇集了帝国最顶尖头脑和最无限资源的地方，是他从伪装成Beta那天起，就日思夜想的圣地。
    进入那里，意味着他可以真正地、不受任何干扰地，去实现他那个在外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梦想。
    可是，这个机会的来源，却沾染着他最厌恶的、最警惕的危险。
    他垂下眼，看着被林晚握在掌心里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的脸。
    如果接受，就等于默认了她和兰罗之间的这种危险交易。
    他无法想象，为了那个所谓的“项圈”，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如果我接受……”
    洛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和兰罗之间的这种‘交易’，就要一直持续下去吗？”
    “那倒不必。”
    林晚摇了摇头，“只要你成功进入计划，拿到研究员的正式身份，你就受帝国的最高级别安全条例保护，到那个时候，别说是兰罗，就算是军部，也不能再轻易动你。我们的交易，自然也就结束了。”
    “那之后呢？”
    洛伊追问，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里面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交易结束之后，兰罗会怎么对你？他会放过你吗？一个被你用‘项圈’拴住过的S级Alpha，你觉得他会甘心吗？”
    “到时候，他自身都难保，哪还有空来管我。”
    林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洛伊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听懂了林晚话里的潜台词。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兰罗在事后还能安然无恙。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不是针对她，而是为那个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兰罗。
    他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忧郁又坚定。
    他内心里，梦想的天平，和对林晚安全的担忧，正在进行着一场剧烈的、无声的拉锯。
    “林晚。”
    许久之后，洛伊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却藏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我可以接受这个名额。”
    “想通了？”
    林晚挑了挑眉，对他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洛伊看着她，眼神坚定得不容置疑。
    他反手握住林晚的手，力道不大，却充满了不容退让的意味，“从今天起，到我正式进入计划为止，你和兰罗的每一次见面，都必须有我在场。我不管你用什么‘项圈’控制他，我必须亲眼看着，确保他不会对你做任何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