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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船娘生存指南 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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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朝云余光瞟过去,兀自叹了下,放下毛笔起身过去开门,见刁氏正扭捏的站在那儿,就搀扶着将人带进了门。
    “婶子且安心,我今晚便下河去。”
    坐下之后,她便低声说。
    “这会儿水太冷,要不然还是算了,要不然……”
    刁氏失了平日里的沉稳,一会儿担忧她的身子,一会儿又想叫她下河去。
    左右为难了半天,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褚朝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握住,声音柔和道:“放心,我今晚会把该穿的行头都穿上,上次去捞荷包是意外,今个不会那么仓促了。”
    “是……是了。”
    刁氏应过,就捏着双手,呆呆地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眼下,褚朝云也不太方便多问什么,见刁氏几乎六神无主的样子,就默默在旁陪着。
    刁氏坐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哆嗦之后,神情也更加的落寞。
    忽的,徐香荷在门外“啾啾”两声。
    褚朝云起身出去,徐香荷就将她往自己房里拉,然后小声道:“朝云,那事你有把握吗?我看婶子的精神都不太对了。”
    徐香荷刚刚是不太敢进去,说完一句,就没头没尾地絮叨起来,想来也是彻底没了主意。
    “你不知道,你去长业寺那日宋小哥正下蕤河去捞尸首,婶子那会儿还在船上看那,可等随青娘子的尸体一被捞起来,她脸色顿时就白了。”
    “要不是方婶子看出不对,在旁边扶着,她都要晕过去了。”
    “我原以为婶子是被吓的,毕竟随青在水中泡了多日,确实——哎!”
    “可之后那几日,婶子就日夜不安起来,干活时不是针扎到手,就是柴火烧到手,晚上睡觉翻来覆去,我在最里面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确实也问过刁氏原因,可每每提起,刁氏就是不愿意说。
    此刻,她抓着褚朝云的手不停叹气,“我是实在没主意了,她可从没这样过啊……”
    刁氏这几日连着精神恍惚,也就褚朝云刚回来那天,她才勉强撑着强打起了精神头。
    徐香荷不怕别的,只怕这人夜里发梦,无知无觉地掉下水去。
    毕竟这样消靡,很容易闹出人命。
    褚朝云垂眼听着对方的长篇大论,末了,只说一句“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就推门出来,又回了自己那儿。
    见刁氏浑身还在发抖,她索性关上窗子,把煤油灯给点着了。
    “午时没吃饱,我去端点吃的来。”
    褚朝云借口出去,进了厨房将那日捣碎的一些炒粉冲泡了一碗,热水倒入碗中,白色细腻的香味登时就飘了出来。
    这粉捣的细碎,用勺子搅和搅和,粘稠的都能拉丝。
    这是她新发明的糯米酪,只是还没来得及喝。
    白日里船上人来人往,她自然不会明晃晃的端三大碗回去。
    所以只泡了一碗,是专门安刁氏的心的。
    回来隔间后,她将手中的糯米酪递过去,碗底有些烫,刁氏的手很快就被暖了起来。
    只是妇人完全没什么胃口,哪怕这糯米酪在香甜,也比不得她心中的苦。
    褚朝云坐过来,看着她说:“这么坐着时间过得会更慢,我方才和钟管事请示过了,她准了您下午的休息,活我跟香荷会帮您干,喝完糯米酪好好地睡一觉,再一睁眼,您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刁氏握着碗的手指抖了抖,这才听话的开始往嘴巴里送食物。
    下午出去干活前,褚朝云将刁氏送回隔间歇息,然后跟徐香荷一块去了船尾忙活。
    心中有事,时间过得的确慢些。
    徐香荷一个下午往天上望了好几回,总觉得今个这太阳像是焊死在云层上了一样,一步都不肯往西边挪腾。
    就这么数着时辰过了许久,慢慢的,总也捱到了晚上。
    喧嚣散去,华灯初上,蕤河的夜色很美,只是这会儿没谁有心情去赏景。
    穿戴完备的女子从木梯上来,几步便走到了船栏处。
    在她身后,徐香荷搀扶着刁氏,也一步一步跟了上来。
    刁氏眼中有泪,徐香荷看了也于心不忍。
    褚朝云站在船板之上,瞥了一眼被风吹起的河面,将手中握着的物件塞好在衣襟内。
    耳畔不由得,又响起那日妇人乞求的声音。
    刁氏哽咽着说:“朝云,我的囡囡……她就死在这条河里,死的时候,她才只有七岁啊……”
    女子喟叹一声,再望一眼滚滚的水面,跟着一纵身,就跳进了河水中。
    第65章 二更
    褚朝云跳下去的那一刻,刁氏的心仿佛也跟着落进了水里。
    早年,她被家中随意配了个人,可那人并非良配。
    刁氏生下孩子后,夫君嫌恶囡囡是个女娃,整日里也不好好做生意,赚来的银子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囡囡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刁氏要不来钱还要挨一顿毒打。
    某日夜里,囡囡实在撑不住,烧坏了脑子,人就变得痴傻起来。
    那人见闺女傻了,将来肯定嫁不出去,失望之下又把刁氏给打了一顿,然后就跑出门去喝大酒了。
    蕤洲的冬天极少下雪,不成想,那夜不但飘了一夜的雪,连路面都冻的开始打滑。
    刁氏的夫君从酒肆出来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一个不慎,就摔倒在地。
    一夜雪后,人就被冻死了。
    刁氏无所谓夫君死活,只想着要怎么才能治好囡囡。
    眼见年节将至,囡囡便吵着想叫她带自己出去买花灯,刁氏抱着女娃去了街上。
    长街两旁的剪纸灯笼将天幕都映衬的通红,喜庆的日子热络的氛围,刁氏心中的阴霾也跟着减轻不少。
    囡囡手上挂着一条红绳穿的铃铛,小铃铛是女娃唯一的物件。
    因为实在太穷,囡囡连只小银锁都戴不起。
    所以她很珍视那只铃铛,哪怕人已经变得痴傻,但也知道,只要她一摇晃小铃铛,阿娘就会开心的笑起来。
    囡囡挑中一只小兔子花灯,刁氏抱着她拿银钱不方便,于是就将女娃先放下来。
    刁氏低头拿铜板时,还能听到囡囡摇铃铛的声音。
    可等花灯到手之后,铃铛声就不见了。
    囡囡不知去了哪儿。
    长街上人来人往,刁氏疯了一样在人群中寻着,喊着。
    手中攥着女儿亲手挑选的那只花灯,嗓子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还是没寻到囡囡的身影。
    自从那天起,刁氏就彻底崩溃了。
    新年伊始,西码头长街上的庙会热闹欢庆,刁氏却如同疯妇一般一刻不停的再寻找着。
    她从除夕寻到了十五,原以为是彻底没了希望。
    忽的一日有人送信过来,对方看着是个脸生的小哥,说话彬彬有礼,瞧着便像是哪家的小厮。
    那人送的是口信,大概意思是说,有人看到了她的囡囡,就在挑选花灯那天,小女娃一个人跑到了西码头的栏杆处向下张望,结果没抓住把手,就跌落进了蕤河里。
    刁氏起初不信,可小厮完完全全的描述出了囡囡的穿着打扮,还有手腕上挂着的小铃铛,几乎一字不差。
    妇人终于信了。
    于是她不顾冬日水冷,呼喊着跑去码头,直接下了河去,想要找一找女儿的尸体。
    毕竟是过了半个月的事,找到的希望实在渺茫。
    刁氏不会凫水,站在河里几次往下扎时,都被呛的险些昏死过去。
    然而,妇人每一次要淹死时,钟管事都巧妙的出现在了那里,并且吩咐着小厮将人救上岸,却从头至尾都不说一个字。
    刁氏反复在冷水里泡着,接连一个月之多,腿疾就那么落下了。
    还有那双眼,也是因为哭的太久,所以就花了。
    后来刁氏去了府衙,想求岳常帮忙捞一捞囡囡的尸骨,女儿虽然惨死,总也要有一座坟才行。
    毕竟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幸了,别死了还没个地方落脚。
    但刁氏并未见到岳常。
    因为那段日子岳知府去了京中,回来之后又接连忙起了案子,这么一拖就拖了数月之久。
    那一阵子,来报信的小厮总给她送吃的穿的,时不常就照应一下。
    后来刁氏总算熬到了岳知府肯见她,岳常也只是唉声叹气地劝说道:“已经过了这么久,尸体都没有被渔民发现,想必早就不在西码头了,就算下去了,也是徒劳。”
    其实刁氏知道岳常的分析在理,若囡囡还在蕤河,尸首早就浮上来了。
    岳常贵人事忙,安抚之后就叫人好生送走了她。
    刁氏只是一名没什么见识的妇人,就连书也没怎么读过,那些与人相交和辨人的技巧,也都是跟着夫君做生意的几年里,一点一点积累到的。
    得知求助岳常无望,且蕤洲也并没有私人打捞队,刁氏心如死灰,便决定一死了之。
    而这一次,又是钟管事救了她。
    钟纯心告诉她,蕤河上的这条花船是离囡囡最近的存在,与其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不如就留下来陪着囡囡。
    钟管事惋惜她的丧女之痛,就私下跟她定了一条规矩。
    如果什么时候不想再留下来,走了便是。
    刁氏是被钟纯心唯一默许可以离开花船的人,只是这一条规定其他人都不知晓,所以刁氏偶尔下船去采购些东西,或是给姑娘送饭,钟管事也从不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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