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真的糟糕。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伊凡打开工作室大门，一幅战后废墟般的画面印入眼帘，所有人焦头烂额，他刚进去就被一只手拉着，扯进了死线前赶工的深渊。
    直到残阳尽落，路面上行驶的汽车都打开车灯，他才最后一个昏头转向地走出大门。
    尹姐先前带着样片去出版社了，算算时间，马上能到楼下接他回宿舍。
    伊凡的前额隐隐胀痛，思及第二天他期待已久、意义非凡的比赛，只急着回去休息。所以即使隐隐听见拐角处有人声，他也懒得想太多，仗着妆还没卸没人认得出他，蒙头嗒嗒往前走。
    那边的男人嗓音低沉，听不太清。质量远不及21世纪的手机漏了些夹杂电流声的女音，语气急促，男音几次被她打断后变得更弱。
    伊凡猜测男人或许已经走远，
    他更加松懈，放下遮挡在眉前的手。
    没事了，终于能回去睡一觉，等待明天和男神见面！
    于是行至拐角，伊凡看也不看，疾步转弯——
    “咚！”
    重而闷的碰撞声。
    “！”伊凡迎面撞上了一堵温热的白墙，前不久受创、刚养好的脑门再遭重击，钝痛加上反作用力，让他倒退时脚下一滑，顺着白墙一路向下，双手胡乱挥舞。
    “小心！”
    耳熟的男声自头顶响起，伊凡被人托了一把，堪堪止住了跌倒的趋势。
    他终于缓过神，摸着自己多灾多难的脑门仰头——
    好美的蓝眼睛！
    ……
    不，等等！
    伊凡被虚扶着拉开距离，适当拉远的视线使他捕捉到昏暗过道中更多的信息，他发现眼前英俊高大的男人竟离奇眼熟——
    保罗·马尔蒂尼怎么在这？！！
    “女士，女士？”即使突遭“袭击”，马尔蒂尼的脸色也不算难看，但他声音略显疲惫，“没受伤吧，你还好吗？”
    伊凡并未察觉到这些。
    女士……
    哦，伊凡眨了眨瞪圆太久而过于干涩的眼睛，眼皮上厚重的假睫毛极具存在感。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多有问题！
    甚至因他在跌倒时本能地试图抓住点什么，手一阵乱挥，马尔蒂尼身上挺括的衬衫被他抓乱、从皮带中扯出，又在即将扯掉纽扣前被男人一手钳住，强行安分。
    差一点就要碰到……
    伊凡手腕处的热度似乎还未散去，发自内心的羞耻的火焰就要燃烧到天灵盖。
    他就这么赶着回家吗？连换身体面衣服的时间都等不及？伊凡绝望，满心祈祷时光倒流。
    可秒针就是不通人情地往前跑，身前男人深邃的蓝眼睛中的神色也逐渐偏向狐疑。
    “wo……唔，呜呜！”
    伊凡刚想说点什么掩饰尴尬，却在张口的瞬间被自己变声期典型的公鸭嗓硬控。
    女装男嗓，他百分百会被偶像当成变态吧，不行不行！
    电光火石，伊凡灵机一动，发出沙哑含混的声音，连比带划，动用全身演技装作一位遇见困难的特殊人士，试图蒙混过关。
    马尔蒂尼本不想用恶意揣测他人，所以在这位冒失的年轻女士撞上来时，考虑到此处昏暗的光线，他并未怪罪对方。
    等看清楚对方脸上未消的婴儿肥后，他更不会去责骂一个孩子了。
    可女孩沉默的时间太长，被他扶起后如同一棵树桩牢牢立在路中央，除了盯着他看之外毫无动静，几乎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台。再搭配上女孩厚重妆容也掩饰不住的惨淡面色，马尔蒂尼感到一阵怪异：
    这姑娘的精神没问题吧？
    终于“女孩”支吾了点动静。
    索性对方还能发声。马尔蒂尼起初松了一口气。
    结果没几秒，他就发现对方也只能发一个声，除了“唔”也说不出别的了。
    “抱歉，你的嗓子……？”马尔蒂尼试探地问。
    伊凡心虚而肯定地摇摇头，又点头。
    没错，“她”不会说话！
    有点棘手了……马尔蒂尼心下叹气，意识到自己恐怕不能扔下对方不管，即使他刚和前妻吵完架，心情糟糕极了。
    于是伊凡悲喜交加地发现，自己虽然骗过了米兰队长，成功在对方心中留下柔弱哑女的形象并且人很nice的没有生气，但又太nice了，马尔蒂尼坚持要等到“她”监护人来把“她”接走才放心。
    ‘其实大可不必！’伊凡心中落泪，不断使劲摇晃着手掌，并示意马尔蒂尼先生您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但马尔蒂尼揉了揉额角：“不行，孩子，我不可能把身体状况不好的青少年一个人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工作室选址在这种犄角旮旯还真是抱歉……’伊凡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懊悔。‘而且他也不是青少年了！’
    伊凡自觉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
    “你的监护人什么时候来？有电话吗？”
    然而马尔蒂尼不那么认为，他抬起手腕核对时间。
    正常情况，人们应该早就下班了才是，迟迟不见来接女孩的人，难道她的家庭……但女孩又有点眼熟，着装也不像有经济困难。
    有些奇怪。
    马尔蒂尼沉思着动手挽起衣袖，之前被伊凡弄乱的上衣已被他抚整齐，衣摆一边收拢一边散开却看不出半点窘态，配着领口处和伊凡碰撞留下的口红印，看起来反而比严格收进腰间时多了几分倜傥帅气。
    伊凡婉拒着婉拒着，就走神了，被对方潇洒又可靠的气质深深吸引，完全没听清人家问了什么。
    “……嗯？嗯！”直到再次直直对上那深邃的蓝眸，伊凡才一个机灵，上供一般掏出手机，双手恭敬地递到对方面前。
    马尔蒂尼停下思索，看得失笑：“给我做什么？联系你的家人，孩子。让他们快来接你吧。”
    “……唔嗯嗯！”伊凡恍然大悟，红着耳垂低头狂按手机键，翻找尹姐的号码。
    可就在他找到尹姐准备发短信，顺便告诉她有突发事件注意伪装时，一阵神经抽搐般的剧痛狠狠给了他腹部一拳。
    马尔蒂尼看着伊凡毫无预兆，脸色煞白地蹲缩在地。
    “怎么了？”马尔蒂尼吓了一跳。
    他俯身跟着眼前的女孩蹲下，眼尖地发现女孩额前突兀地冒出了一层细汗，原本在昏暗中闪着光的绿眼睛痛苦地眯在了一起。
    也是这时候，马尔蒂尼才终于认出眼前的女孩正是此前更衣室里，科斯塔库塔挥舞着的那本杂志封面上的绿瞳女模——丽的当家模特。
    然而此时身份并不重要。
    伊凡胃部一阵阵抽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倒霉的事情就是一桩接一桩来。
    明天他还能上场吗？
    余光中扫到偶像流露出担忧神色的脸，想到他期待了十多天的比赛将如此滑稽地和自己擦肩而过，伊凡觉得心脏也跟着发抽，裙子后背的布料被冷汗浸湿贴着皮肤，黏腻难受。
    久久得不到对方回应，马尔蒂尼决定送女孩去医院。
    帮人帮到底。马尔蒂尼自嘲地想，就算今天他身上至少发生了一件好事：拯救了一位病痛缠身的少年。
    伊凡被男人扶进了轿车后座。
    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马尔蒂尼感觉到女孩手心的冷汗沾在他小臂上，被车载空调的冷风吹得发凉，他担心对方情况有所恶化。
    “后座有瓶水你可以拆了喝。”他安抚着，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时，在路边瞥见过的一间诊所。“忍耐一下，我送你去最近的诊所。”
    “唔……嗯……”伊凡有气无力地点头，疼痛有所缓解，但还在持续。他嘴唇白的不像话。
    马尔蒂尼不知道女孩是否认识自己，毕竟她从木桩到疼得蹲下之间间隔太短，并没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为了不让对方感到害怕，他语气轻松地开口，缓解沉闷的气氛：“别担心，我车技还行。”
    伊凡先点头，后摇头，最后担心自己表达不清，忍痛对偶像竖起一个大拇指。
    马尔蒂尼被逗笑了，还是个小孩子。
    或许闲聊能帮人分散痛苦？他继续：“知道吗，我认识你，你代言的服装品牌很棒。”
    第7章
    达涅勒发誓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身为一名从业多年的时尚小报记者，他一开始来蹲点，只是报社接到小道消息说近期大热的时装品牌“丽”突遭横祸，那个神出鬼没的新人模特要来重拍照片，让达涅勒趁机拍点什么。
    可他没想到，拍到的东西这么刺激！
    达涅勒百无聊赖地看着一辆低调的轿车默默刹停，一个眼熟的身影边打电话边下了车。
    不过两三秒，辨认出来者身份的达涅勒倒抽一口凉气！
    米兰、国家队双料队长、意大利最英俊的男人，他珍藏球衣的主人——保罗·马尔蒂尼怎么会在这？！他在打电话，打给谁？难道是来接丽那个看板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