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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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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确定?
    沈常平一贯的精明的笑意终于变成脸颊肌肉牵扯唇角的虚伪,克制着性子将嘴边的那句反问咽回去,他知道自己最好别去触一个精神病人的霉头。
    哪怕这位精神病与自己有着世代的仇怨,沈常平还是能屈能伸:“对。之前是我失言了。”
    他一边笑,一边皱起眉,暗暗抬眼,透过暗沉的血色天空,去注视着上方如虫茧一般的月亮。
    沈家生来被短命的诅咒缠绕,女儿往往活不过十岁便会因各种意外或疾病早夭,男孩也素来只有一人能活过三十。
    他与沈在安是历代罕见的能同时存活二十年以上的兄弟。
    他的父亲在去世时他尚且懵懂,只记得哥哥跪在床头说,自己一定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照顾弟弟,完成先祖的秘法,重新找到一个伟大古老的存在,听从祂的呼唤,根除遗留的诅咒,抵达完美的终点。
    这本该是他们合力的目标。
    可昨日夜里乔知遥的行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沈在安在没有准备齐全祭品的情况下,强行呼唤了‘满月’。
    甚至,连他也被留在了陆地上。
    “太奇怪了不是吗?”他扯唇干巴巴地笑着,“‘满月’没有选你,也没有选下方的那么多人。泰昌,她到底是…”
    异化的人类冷冷地抽回长刀,背对着月光,打断了他:“怎么去?”
    。
    乔知遥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似乎和这个巢穴的诅咒打了一架,吃掉了对方,现在,按照规矩,空中这一个如月亮一样的蚕茧是她的巢穴。
    在满地散落的蚕丝和血肉残破上,天上依然是那一轮过分皎洁的月色,只是它此时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幻觉吗?
    不,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在狭隘的缝隙间,她能想起来她的名字。
    ——“梦魇”
    似乎有很多人带着畏惧地喊过她的名字,为什么?
    ……好饿。
    她必须再找点什么吃。
    一个人的喃喃自语打断了她思绪的放空。
    “……原来,原来是这样。”
    在断裂的血肉肌腱中,她看到了一团被拍碎的虫子口吐能够理解的语句。
    那只虫子受她和满月之间的战斗影响不浅,在错乱与狂热中只透出一点可有可无的信息。
    “原来你才是……盲眼…盲眼,梦魇,天外的灾厄,灾厄间的感应,原来是这样,原来所有人都搞错了。盲眼是你的信徒,严罗错了,那些怪物说的根本就不是盲眼!而是梦魇啊!”
    ……
    它好像是满月的东西,生命与满月相齐,是满月的储备粮。
    满月已死。
    它也快死了。
    她感受到它体内生机的消逝,所剩无几的干瘪生命力无法提供任何食用的欲望。
    她本来想从它身边走过,可是那只若虫忽然抬起头,收敛情绪,恭顺地询问。
    “你…不,您很饿吗?”
    她瞥了他一眼,毫无生机的漆黑眼仁反射出半人求生的欲望。
    “让我成为您的信徒。我可以为您寻找食物。”
    信徒。
    ……
    她好像也有一个信徒。
    叫什么。
    她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不仅仅因为她不在意他的条件与请求,更是因为又有生物闯入她的巢穴。
    准确的说,是两个。
    “‘满月’……被吞噬了?”
    其中一个生物撕开了空间,喃喃自语着,他和下方千千万万的生物几乎没有区别,只是身上的气息混杂一些异类的味道。
    她不喜欢有人闯入她的领地,不管这地方之前属于谁,现在她已经把精神力均匀地洒在四周,这就是她的地盘了。
    不过她暂时没兴趣动他,因为另一个生物吸收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它有着和她一致的触须。
    影子向上蔓延,构筑的生物与她有些相似,她甚至能感受到精神里的每一根触须都在和对方发生共振,她能感知到他心中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情绪。
    他在茫然,在害怕,在痛苦。
    那种扭曲的感觉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他身上展现,让他变成一块很看起来很美味的食物。
    美味到她不想让任何生物打扰她的进食,于是触手一卷,将另外的那两只
    虫子裹入蚕茧的深处。
    。
    阿诺设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想到如今场景。
    他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异化的巨大生物坐在纯白蚕茧的正中心,她身后是被撕裂开的,已经完全干瘪下来的光蛾‘满月’。
    她似乎看了过来,没有一点感情,冷漠至极。
    是她吗?
    祂是吗?
    ……
    她强大的精神力缠上了自己,收紧扭动,想要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几块塞进嘴里。
    ……她是的。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亲近,如同发出了某种古怪的共鸣。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扯了下来,嘎吱的声音像是炖熟的鸡骨头。
    不明白。
    腿部像螃蟹腿一样被扭断。
    为什么?
    下半边身体被吞下,吸收。
    是他污染了她吗?
    又是他害的…吗?
    短暂地清醒后是熟悉的麻木,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感觉不到,仿佛身体已经自动屏蔽了那些感觉,只是有些恍惚。
    强大恐怖的精神吮吸着他的血肉,轻微的刺痛如被水蛭爬满了身体。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将会迎来自己梦寐以求的死亡。
    被她吃掉。
    ……
    听起来如此美好。
    当麻木与疼痛渐渐消解后,浑身放松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密密麻麻的宽慰和舒服包裹住了他,像是回到了出生的那一日,也像回到了某一天,她轻轻地在他耳边笑。
    “怎么,你想一直这样?”
    “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又想起黑暗中那个迟到的吻,想起微凉的指尖拂过发梢时的残留的触感,她握住他的手,那样柔软,轻轻松松就溜进那颗血液已经凝固干涸的心脏里。
    甘甜,温柔。
    “跟我走吧。”
    好温暖。
    他几乎就要这样闭上眼了。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地。
    真的好吗?
    你看看。
    你又犯下了重罪,一死了之,够吗?
    如从美梦中惊醒,他缓顿地睁开眼。
    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
    ……
    如果他真的死了。
    一切或许都将被埋葬,像那座墓一样,千年前就被深埋在地底。
    最后,在他感到厌恶的磅礴生命力飞速流逝,在只剩下一张脸,一只手和一半胸腔的时候,颤颤巍巍伸手,握住缠绕在脖颈上的精神力触手。
    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知道她听得见。
    他问了一遍,气流在残余的胸膛里发出难听的震动:“您…还愿意…饶恕我的罪吗?”
    [这样,可以算…还完孽债吗?]
    “嗯?”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食物忽然说了话,但进食被打断,她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什么罪?”
    他重新闭上眼,半张脸上惨白的带着血的骨头如干尸般难看。
    “您…又忘了。”
    “忘了什么?”
    他身上的那种浓郁的悲伤更加稠密,那些与她同源的触手仿佛渐渐有了知觉,像是想要推开她,可没有力气,只能软乎乎的搭在她的精神力上,变成某种欲拒还迎。
    剩下的五分之一的血肉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发声器官,但是她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您要…吃掉我吗?]
    无形的触手裹挟住他,冰冷表皮上似乎有鳞片一样的物质,一层又一层,如同漫无边际的潮水,不断吮吸他身上残留的力量和血肉。
    “当然。你的味道很好,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气。”
    [不要吃完,好不好。]
    [按照您说的,我不能藏起过去的事情…]
    他努力的,想出声,想告诉她他在努力地听她的话。
    她也很认真:“可是我很饿。”
    他声音如在呜咽:“只要…一点。”
    [只要一点血肉,我就可以重新长出来。您能一直吃下去。]
    [至少,不要……现在]
    玻璃义眼虚无的光泽里只剩下哀求:“求您……”
    第66章
    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话触动了她。
    在经过片刻若有若无的思考后,缠绕在阿诺周身的触手与丝线开始消散,他剩下的半个身子掉在地上,而上空的月亮依然血红。
    他又得继续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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