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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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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您在看那里吗?那里应该是外科住院区。”
    黄泉看了她半晌,低声自语:“整座医院都已经被感染了吗?”
    “女士, 您在说什么?”护士微笑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你。”
    黄泉改口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
    护士不明所以, 但还是按照工作习惯传达了祝福:“好的, 女士, 希望您看望的病人能早日康复。”
    “病人吗?”
    独行于银河的【自灭者】垂眸淡道:
    “不,她不是病人。”
    “我与她之间存在的唯一关联, 大概就是——我们都以【黑洞】为太阳,不论是过去, 现在, 还是未来, 将一同跋涉于,那条淙淙河流中。”
    俳句短诗般的袅袅余音消散在了消毒水味的空气中, 当护士猛然间清醒过来, 却发现眼前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通常意义上,医院是最能见证生离死别、人情冷暖的地方。
    人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 是物理上的死亡。
    病床上的老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身躯早已瘦若枯骨, 只剩下一口气在苦苦吊着。
    病床旁,男人红了眼圈,女人在抽泣,年幼无知的孩子尚且不知道何为死亡,依偎在父母怀里,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四处张望,无知无觉地经历着人生的第一场告别。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推门而入,看着心电图归于一成不变的寂静,听着病人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冷漠地宣布:“家属记得来填一下表。”
    如天使羽翼般洁白无暇的红十字建筑内,每日回荡最多的,不是上帝的殷殷救赎之语,而是死神镰刀锁链的嗡鸣。
    每一个悲伤的故事,每一个绝望的前奏,如无孔不入的涓涓细流,渗透进有机生命的人生。
    第二次,是在熟人的记忆里死亡。
    当孩童长大成人,这一场悠久古老的告别,注定只能埋藏于记忆废墟,就像渴望飞行的鸟儿,注定要脱下那件无用的黄金衣。
    “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墙影交错,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飘在半空中,向她发问。
    正在研究医院地图的黄泉抬起头,即使大白天面前出现了一道没有影子的孤魂野鬼,她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仿佛对她而言再正常不过。
    她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觉得,你呢?”
    天元回答:“我曾经觉得人类很可怜。我们被迫与异族相恨相杀,撕扯千年,我因此立下抱负,要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我和友人渐行渐远,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回想,我又何尝不是呢?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过也是一介可怜之人。”
    黄泉认真地倾听着。
    天元又说:“我的灵魂漫无目的地漂泊着,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我很快就要消散于世上。可我仍然痛苦不堪。”
    “渐渐褪去自身的色彩吗……在我残存不多的记忆里,我还记得一位优雅端庄的忆者,她和你的生命状态几乎相同,只是她没有失足跌落那条河中,我给不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可以给你一个确凿无疑的回答。”
    黄泉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吗……”
    天元说:“沉眠之主的使者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请求你,褪下你的刀鞘,结束我的苦难。”
    黄泉却避而不答:“能让我拔刀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
    “武士挥刀的理由……”
    天元有所明悟,转身抬手,指向斜后方的不远处,被虚假笼罩着的那一层病房:
    “你看到了吗?新生和死亡交织之所,也纠缠着分辨不清的谎言和迷雾……”
    “一个自知可怜的女人,一道无妄之灾,引来了你的瞥视。她以为此身泯于寂灭,但当我真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却生出一股怀疑——也许,你不会那样做。”
    黄泉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单纯的困惑:
    “瞥视一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妥。我从未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女士,也从未想过要给她带来【泯灭】。”
    天元沉默了。
    贝尔摩德这是自己吓自己?
    “那,您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片弹丸之地?”
    “我本游历于千万光年外的一颗无名星球,寻找着祂留下的足迹。就在我即将再次启程之时,从银河那头,一道穿越了时空阻隔的微弱目光,遥遥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令使级别的感知向来敏锐。
    “我隐约间有些熟悉之感——我只在一位忆者那里有过似曾相识的体验。所以,我便来了。”
    就这么简单?
    天元看着有问必答的女人和她那高冷桀骜的外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么现在的您,感觉又如何?”
    “现在……包括【虚无】在内,这颗星球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并不后悔来到这里。”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未来打算:“地球不仅有列车的停靠,还存在着无数繁星般璀璨的秘密。待到解决完这件事,我会在此暂住一段时间,也许我能和他们一起,再次收获一些难以忘却的回忆。”
    “……您一定会的。”
    认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宇宙级强者,天元再无遗憾,喟然道:
    “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咒术师们的前路还很长,已经不需要我的守望。新世界,一个不属于我的新世界,比我想象得更早来临,它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但无论如何,都已和我没了关系。”
    “所以?”
    “我是新世界的旧人,请您以您的方式,葬送我的前路吧。”
    她的理由听上去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黄泉长叹一口气,右手熟稔地抚上细长的刀柄:
    “那么,我会予以见证,行走于这条命途河流之上,你和她的命运。”
    晴朗的天空突兀地暗了下来,一片阴云遮蔽了太阳。
    路上的行人纷纷抬头,看见银色的雨丝倾洒而下,密密地织着网,如同监狱的铁栏,将世人困在其中。
    医院大门即将出行的人群骚乱起来,不少人抱怨天气变化太快,自己出门没有带伞。
    嘈杂的人声和保安维护秩序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听不真切。
    多次进化的【模因病毒】仗着肉眼无法看见,变成了医院内人人背上的一只肉翼恶魔,不仅狡猾地遮住了负重者的双眼,也自欺欺人地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医院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地方,紫发的高挑女人却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拔出了腰侧佩戴着的,用于杀人的刀。
    锋刃铮铮作响,有如回应主人心头的呼唤。
    这把故乡的刀,一度替她背负下无数血债,其上翻滚的离壳灵魂,有恶徒,有路人,有亲人,有同伴。
    经常擦拭的干净刀面倒映出握刀者的面庞,恍惚间,一个头顶红色鬼角的人影一闪而过。
    长刀出鞘,天地失语,万物静谧,唯恐惊扰。
    人的第三次死亡,是在世界的记忆中死亡。
    那些留在历史书本上的短短几行字,凝聚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实坎坷的一生。
    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没能留下名字,他们会随着亲人的离去而彻底被世界遗忘。
    即便如此,在三次死亡到来前,人还依然要活着。
    因为星空绚烂,因为百花缭乱。
    因为生命的酒浆浸漏不休,因为欢筵还未到散场的那一天。
    跋涉于【虚无】之河的使者低吟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瘫坐在地上的贝尔摩德似有所觉,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加拉赫把两个身板脆弱的小学生抱在怀里,憋得人出不过气来。
    灰原哀:“大叔……你的胸肌好闷……”
    “……忍忍吧,我感受得到能量的溢散,那位令使恐怕就要拔刀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得保护好你们才行。”
    五条悟泪眼汪汪:“我呢,我不算人吗?我刚刚差点就死了唉!”
    夏油杰:“别丢人了,悟。”
    家入硝子躲在加拉赫背后:“加拉赫,你认识的那个令使,真的不会误伤我们吗?”
    “我对她的了解不多,更多是开拓者告诉我的,那位实力强大的女士,并非本性凶残之人——但她的刀确实凶残无比。克劳克影视公园的惨剧至今还记载在猎犬的档案上。为了修复她挥出的那道恐怖的刀痕,担任临时导演的穹投进了无数心血和钱财,上百个工人耗费数月,才得以基本恢复如初。”
    “开拓者怎么什么都当过……”
    “既然如此,那她真的会选择杀了贝尔摩德吗?”
    加拉赫狡黠地眨了眨眼:“答案显而易见。不过我想,有些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心安接受现实。毕竟……那个蒙蔽眼睛和心灵的模因病毒还没有得到消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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