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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折颈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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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黑天鹅温热柔软的尸体被狩猎侍从呈给黛雅娜时,弥利安很清楚地注意到黛雅娜随即快速看了一眼场下的雅德嘉。
    而在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之后,黛雅娜就接过了那只难得一见的珍贵黑天鹅,伸手抚摸着它失去生命后朝一侧垂下的颈项,细细感受它柔滑水亮的黑色羽毛触感。
    然而下一秒,看似平静的黛雅娜却忽然紧紧攥住了那只黑天鹅的脖颈,将其皮下的颈骨关节生生折断——那轻轻的“喀嚓”一声并不算引人注目,甚至是以雅德嘉所在的距离绝对听不见的微弱响动,可弥利安却还是看见雅德嘉张了张嘴,似乎是咒骂了一句什么。
    没有人听见雅德嘉说了什么,而斐雅或黛雅娜也都全然不在意。在折断了黑天鹅的颈项后,黛雅娜便将手中这个颈项已经弯曲到了诡异角度的黑天鹅尸体也递给了弗洛尔·沃伦索,并相当亲昵地笑着,朝这位小公爵说了几句悄悄话。
    古老的金质宝冠在日光之下闪耀着名贵的色泽,至此,在得到了斐雅的首肯后,年轻的贝热拉克小公爵便一手拎着那只难得一见的黑天鹅,一手捧着埃撒洛家世代相传的金色宝冠,再一次走向了对此正怒目而视的雅德嘉。
    在靠近后,便只有弗洛尔·沃伦索能听见雅德嘉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在这陌生的异国,雅德嘉并没有选择说通用语,而是仍旧说着她的母语西格列标准语。弗洛尔·沃伦索沉默地忍受了一会儿她阴沉缓慢的咒骂,随后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将手中王冠微微举了起来。
    “想拿回您的东西吗?”弗洛尔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狂傲和轻慢,她将那只王冠举到了雅德嘉胸口的高度,随后继续道,“据我所知,您至今也还只是王太女。但多么幸运啊?现在您只需要跪下,让我来替您加冕,您就可以拿回这个属于您母亲的王冠......怎么样呢?”
    弗洛尔·沃伦索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中的憎恨与恶毒却几乎已经满溢了出来。庞然的亲与血之仇横亘在两人之间,雅德嘉看也没有看弗洛尔手中的王冠,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仍旧声音极低地缓缓诅咒着些什么。
    至此,雅德嘉的态度早已表现得非常明显——无论任何人对她说什么,她似乎永远都只有同样的态度与同样的反应,她坚硬又顽固,看起来就好像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让她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可其实谁都很清楚,落到这个地步后,雅德嘉其实早已经失去了所有选择权,就连她为了维持最后尊严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其实都不过苍白如纸。
    就像眼下,似乎是受够了雅德嘉的沉默,在斐雅的授意下,弗洛尔便朝一旁的几个狩猎侍从递了个眼神,雅德嘉随即被强行按住肩膀,朝下跪在了弗洛尔身前。
    当她再抬起眼时,斐雅就恰好在她视线的终点。那个穿着深蓝色华贵锦缎的胜者君王正站在弗洛尔后方的阴凉处,轻摇着手扇朝她笑。
    多少次她与斐雅隔着战场两端筹划较量,曾经母亲与她也一度力压全局,直到几乎攫取胜利——即便是时到如今,雅德嘉也绝不会觉得她自己有任何做错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那场关键的背叛,如果不是那些小人与诡计......想到这里,雅德嘉就看见弗洛尔手中那顶母亲的金冠在日光下闪耀了一下,随后降在了她的头顶。
    这并不是加冕仪式,而只是单方面且不得体的羞辱。
    远处,弥利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面上既无玛赫斯式的轻蔑与得意,也全无对雅德嘉的半分同情或怜惜。在她看来,雅德嘉所遭受的一切不过自作自受,而玛赫斯迟早也将自取灭亡。
    作为绝对的局外人,弥利安既能听见耳边的哄笑与议论,也能看见雅德嘉脸上隐忍的盛怒。如今她早已将标弓还给侍从,两手空空的她便只能紧紧抓住了身前的看台栏杆,让自己的万般情绪都不至于体现在脸上。
    哄笑声中,羞辱还在继续。头戴母亲遗冠的雅德嘉跪在弗洛尔身前,好几次挣扎着准备甩开按住她的人,却最终干脆被踩住了腿,双膝深深陷入了草地之中无法动弹。
    “陛下,”看着头戴西格列王冠的雅德嘉,弗洛尔又一次刻意地行了个滑稽的礼,操着一口刻意说得不伦不类的西格列语,说道,“恭喜您即位,请您接受我的庆贺献礼吧。”
    说到这里,弗洛尔便将手中那只断颈天鹅挂在了雅德嘉的脖子上,端详了一会儿之后,她就笑着蹲下身来,平视着雅德嘉那张沾染了黑天鹅细小绒羽的脸。
    “卑贱的劣种配低贱的蠢鸟。”弗洛尔的声音很轻,相应的,她与雅德嘉之间的距离也相当近。
    弗洛尔声音包含着难以消解的仇怨,她无法忘记自己失去的一切,也觉得无论雅德嘉的下场如何,都不足以弥补往事。这份血仇终究化作了蚀骨的恶毒,体现在言语之中:
    “知道吗?我们在你妈妈的尸体上也缝了一对黑天鹅翅膀,我们砍掉她的胳膊,拿去喂了狮子。”
    像是注意不到雅德嘉快速的呼吸与剧烈颤抖,弗洛尔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样子看了让人觉得......真是丑陋。”
    说到这里,弗洛尔就又近了一些,凑向了雅德嘉的耳边。
    “你呢?要不要把你的手也砍掉,缝上和你妈妈一样的——”
    弗洛尔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一切发生得很快,几乎没人能看清雅德嘉是什么时候动的,弗洛尔就忽然感到颈部一阵剧痛。
    来不及溢出喉咙的声音被堵在嗓眼,随后,弗洛尔下意识死死揪住了雅德嘉的后脑,扯着她的头发想要把她拽开,可这一切全无作用,到底竟只是加深了她所受的撕咬伤。
    此刻,一旁的侍从也终于从惊愕中反应了过来,不再只是旁观。与在场一众贵族们截然不同的是,弥利安注意到此刻斐雅的脸上竟毫无惊色,反而只是鄙夷地翘着唇角,盯着雅德嘉的方向摇了摇头。
    混乱中,血腥的味道弥漫在雅德嘉的口腔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即便知道这不会有好结果,雅德嘉也还是绝不松口地紧咬着弗洛尔颈侧,就算脑后再叁传来重击,就算被扯着头发朝后反复撕扯,雅德嘉也仍旧是紧紧合着齿关,似乎势必要撕下弗洛尔一块肉来。
    而她显然得逞了。
    当雅德嘉衔着一块模糊血肉被从弗洛尔颈肩拽开时,全场发出了惊愕恐慌的抽气声。血自弗洛尔颈肩泉眼般涌动而出,雅德嘉的整个脸甚至是颈部、胸口都已经沾满了血红的色泽。
    看着捂住颈部后退着的弗洛尔,她冷笑一声,将齿间的那团血肉吐在了地上,随后就使用通用语清晰地说道:
    “你们这些恶心的玛赫斯臭虫......都去死吧。”
    她的声音相当嘶哑,却再清晰不过。当话音落下时,场上出现了一秒的沉默,而随后便立即爆发了难以压下的辱骂与喝倒彩声。
    这就是斐雅口中的“好戏”。弥利安看着被宫廷医生护送着匆匆立场的弗洛尔,又看向正俯首同安贝利尔说着些什么的斐雅,再一次向后退了一步,试图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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