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爵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有点悲哀，有些同情。
    “苏檬，之前是我不理智，认错了你的为人。我早该与你说明白，我以为你能懂。希望你能遇到对的人。而我，无福消受了。”
    一时无话，苏檬瘫坐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默默的流淌，我和霍天爵沉浸在悲痛里。而苏檬不时喃喃自语，或者哭泣，或者冷冷的自我嘲笑。
    清晨的阳光完全从楼群中显现，照亮这人间炼狱一般的走廊，照在我和霍天爵悲伤欲绝的脸，和苏檬哭了一半残妆一半泪痕的脸上。
    她终于站了起来，努力做出曾经优雅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走廊尽头的窗勾勒出她年轻却绝望的剪影。
    “霍天爵，再见。”
    不知道葬礼如何结束，几天以来我都如同梦游一般，忍耐着悲伤处理爷爷的后事。
    直到和霍天爵回到了家，看见了冷清不复从前的偌大房子，才如梦初醒，爷爷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我看向霍天爵，他正看着爷爷生前真爱的拐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我看起来一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了让人心疼的笑容。“但是爷爷一直是我心中的城墙，是因为有他在，我觉得什么事情都会好转。霍氏企业也是，这个偌大的家也是……可是在我长大的同时，他也在慢慢变老。”
    “我总想着，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忙完……我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他可以等我。但我从没想过，时间是不会等他的啊。”
    眼泪无声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我非常心疼，从没见过他流泪的样子。可是我却连句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天爵……你还有我……”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忍不住抱住他，他的背依然这么宽广可靠，却几天之间消瘦的让人吃惊。
    他也回抱住我，脸埋在我的颈窝。我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濡湿我的肩膀，他的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穿来：“我还有你，辛柔。我只有你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对吗？”
    “对的。”
    他反反复复地问着，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答着，直到忍不住被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逗笑，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天爵，你又何尝不是我最重要的人呢。
    半个月来难得睡个安稳觉，我们太累了，洗了澡就匆匆爬上床，明天还要早起应对公司的事务。
    只有长大了的人才懂，我们不是失去了软肋，不是不再会哭泣，而是人的一生总是一个坎接着一个坎，不会给你喘息，不会让你有痛哭的时间。
    只有早早从上一个灾难里走出来面对下一个，才能为短暂而珍贵的开怀一笑争取出时间。
    但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这个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今晚却像命运一样使我颠簸的海洋。我做了很多离奇的，发生过或没有发生过的梦。如同幼年一样孤立无援。
    “她没有妈妈，她没有妈妈……”无数没有什么感情的童言稚语从四处包围过来，潮水一般把我包裹住，让我无法呼吸。
    即使大声呐喊，也只是在看不见光的深水中无力的震动开来。
    突然眼前出现了爸爸的腰，他轻松地把我抱起来，如同许多年前，很凶的脸上浮出高兴几乎得有些天真的笑容，看着我被他青色胡茬扎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他把我抱上了车，车上坐着还硬朗的霍爷爷。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递给我一个小盒子。一会儿盒子里的项链已经挂在我幼小的脖子上。霍爷爷送我的苹果石项链，是我第一个被当做女孩子郑重给予的礼物。
    这是我第一次见霍爷爷的场景，那么霍天爵呢。
    一转眼又到了霍天爵的生日晚宴，我穿着那条很喜欢的粉色雪纺衬衫，和最喜欢的到膝盖的牛仔短裙。而我身边的女人们都穿着火红或者雪白的兽毛，她们如同美丽的野兽把我团团围住，在地上交错的尾巴，妩媚的口红下的獠牙，大声地讥诮我的装扮的举止。
    他出现了，我满怀期待的看向他，可是他的胳膊上挽着那个女人，苏檬。
    他们也加入对我讥诮的行列，阴阳怪气的各种声音再次将我淹没，随即是冰冷的新婚之夜喜被的触感，流产过后瘪下去的小腹，外国街头买醉夜晚青年孤单的吉他声，刺耳的救护车笛划破夜空……
    “霍天爵，你在哪……霍天爵……”
    “辛柔，醒醒。辛柔？”
    我缓缓地睁开眼，发现满脸都是眼泪，枕头的一半早已湿透。霍天爵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擦干我的脸颊，拍了拍我的头：“我在的，我在的……”
    细心地遮好了几天来疲惫的痕迹和眼睛的浮肿，挑出端庄而优雅的套装，今天是恢复上班的第一天。
    和霍天爵一起走进霍氏集团的大楼，晴朗的日子一如多年前。
    我恍惚间想起曾经苏檬对我说的话：“”……霍天爵需要的，是能够跟他并肩作战的女人。”
    即使离开了这么多年，我的心中是不是仍旧存在着这个幼稚的希冀？有一天能这样挺起胸膛，走在霍天爵的身边，没有人觉得他的身边不该是我。
    这一切虽然来得太晚，但终究是来了。虽然中间发生了太多无法预料，和不愿面对的事非人非。
    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霍天爵却突然拉住了我：“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