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寂静被渐渐打破。那些被捆绑住的混混都不是残疾人，都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们从头到尾看到了一切，看着自己的老大那颓靡的背影，他们都开始慌了。
    虽然只是在大东下面做事的小弟，但他们对于这种人人知晓的世仇关系却很清楚，至少知道个大概。他们都多少感觉到，今晚他们可能要玩完了，于是都开始慌张，哀嚎了起来。胆子小点的甚至哭着尿了裤子。
    “郑权，要杀要剐随你，但你要是个人物，就该放了我这些弟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跟我做事的而已。”大东罕见的说出了一句讲义气的话，张涛挑挑眉，也挺意外。反正他是没看出大东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
    郑权沉默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说实话，今晚呢，我是打算把你们都沉进海里的。特别是你，陈大东，你我打算好好的照顾一下。但是你们说白了，也不过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威胁的野狗一样的东西罢了。料理后事也很麻烦，所以呢，如果你能从现在开始老实交代，我也不是不能饶你们一命。”
    大东一怔，眼中闪过了希望，但是立刻，他纠结了起来。他复杂地看着郑权，道：“你……想问什么？”
    郑权道：“你联系了宇文家族了么？”
    “……什么意思？”
    “装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虽然宇文家族现在不在滨州市了，但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他们的动向。他们最近在开始往滨州市移动了对吧？有点小动作，我就在想，挑选现在这个时机往滨州市凑，他们是为了什么呢？陈大东，关于这一点如果你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要知道，你的命，还有你身后这些小蚂蚁的命，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大东的心脏狂跳，但他却不敢说出真相。他对这些事情知道一部分。宇文家族会往滨州市派人，和他不无关系。因为他想去搞一下张涛，但这不代表他是主要原因。
    如果宇文家族从一开始就没有到滨州市的计划，那他的要求也不会得到落实。也就是说，宇文家族派人来支援大东其实只是一个顺带。而那背后的更大的蓝图，别说他大东本身就只是很模糊的知道一点点，就算他完全知道，他也不敢讲出一个字。
    那将会导致他的家人完全遭受毁灭性的报复。他效力于这个家族，自然比谁都清楚宇文家族的做事风格。他要是敢背叛，就算郑权饶了他，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权看着大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白的像见了鬼一样，叹了口气，不必多说他也知道大东现在在想什么。
    “我没有耐心陪你们在这里耗下去。陈大东，你对我的价值，就只有这么点了。你要不要赌一场，全看你自己。我给你10秒钟的时间。”
    “什么？”大东猛然抬起头，他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10秒。倒计时，10，9，8，7……”
    郑权数的不快不慢，对他来说那只是数字而已，但是对大东来说，那却是走向死亡的声音。张涛在一旁看着，对于郑权的果断也是暗暗咂舌。
    都说人老了之后性格多少会偏温和一些，但是这个郑权，很显然不是这样。或者说，在表面上，他是一个比谁都具有亲和力的老人。但是现在张涛完全看出来了，这个老人的真实面貌，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张涛觉得，无论大东是否如实招出来，今晚他可能都很难逃过一劫。他不觉得郑权会放过他，甚至觉得郑权从一开始，在见到潘瑶在桥边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宣判了死刑。只是按照郑权的性格，他不会告诉别人而已。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那就是为了将利益最大化。
    郑权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乎大东是否愿意说出来真相，但实际上，他要的恰恰就是大东嘴里的真相。这是最重要的。张涛看破了，大东却看不破。他现在被死亡的恐惧感逼得大脑一片空白，看他剧烈收缩的瞳孔就知道了。
    “1。”郑权说罢，大手一挥，旋即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陈大东，记住，不是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出来混，那就要做好还的准备。念在你还知道顾自己弟兄的份上，我给你们所有人留个全尸。这算是我能对你们做到的最大限度的照顾了。”
    “！！！”大东睁大双眼，几乎呆在了原地。
    郑权看着他，不解地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满足？想被活生生扔近海里喂鲨鱼吗？”
    张涛跟着郑权走出来，仓库的大门被关上。但张涛还是听到了消音手枪的扳动叩击的声音。那寂静的枪声伴随着凄惨无助的叫声。在夜空之下显得无比凄凉。
    郑权站在码头前，背对着张涛，张涛也没有先开口。
    “张先生，你肯定好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看到这个场面。”郑权道。
    “你会解释的，我想。”
    “呵呵，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叫你到这里来。实际上不瞒你说，我打算连你一起做掉。不过这只是在前往医院的时候的想法。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甚至觉得，这种想法会给我带来极大的危险。”
    张涛不觉得意外，他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其实对于散发着同一种味道的“捕食者”来说，杀气是无法掩盖的。
    “你很强大，张先生，我希望永远不会和你站在对立面。”
    “未卜先知？”
    “不，那倒不是。谁都没有那种能力。只是一种凭借浅薄的经验得出了结论。就像高手之间切磋，不需要出手，只要面对面站着，那一瞬间就能感觉出胜负。越是低级的战斗，越是充满迷雾，你不这么认为吗？”
    “同感。”
    郑权回过身子，看着一脸平静的张涛，微笑道：“小瑶就交给你了，张先生，麻烦你还要去医院一趟接一下小瑶。把她送回家的话我会很感激你。我想，她不会让我派人再送她了。答谢的报酬我会在日后让人亲自送到你手中。总之，今晚的事情虽然是个意外，但还是觉得很有价值。我老头又能在这个年纪，这个时间段认识你这样的人物，也是荣幸。”
    郑权伸出了手，那手掌看上去非常的粗糙，长满了厚茧。这让张涛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想他这种处尊养优的人，手上的茧会这么厚只能说明一个道理。
    他直到今天为止，都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他是个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人。
    张涛和他握了手，两个人都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握了握。但是郑权和张涛的眼中，都露出了深邃的目光。
    张涛很清楚，他们都想到了一起。
    “张先生，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很奇特的人很像。”
    “从何谈起？”
    “……呵呵，算是直觉吧。那个人我只见过几次，但是我至今记着他散发的味道。你和他身上，有着相似的味道。”
    “……”
    “我知道，有些话，还是不多说为好。总之张先生，我想告诉你，我郑权绝没有和你交恶的意思，还是再重复一次，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良好的友谊。虽然郑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族，但在滨州市，还是有一点话语权的。只要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就好了。我老头对于结交年轻的能人异士是很感兴趣的。你知道，人老了，自己不中用了，就总是会去关注有能力的年轻人。”
    张涛自然知道郑权是什么意思，但他只是笑笑，没有去回答他。
    他知道，郑权看出他是个古修士了。但他很聪明，没有提及。张涛也觉得郑权应该不会把这个事情往外说。因为虽然他看出来了，但在他自己表明身份前，他是无法确定的。古修士这个存在，可不是凭借猜测和经验之类的东西来推断。那会酿成大祸。像郑权这种人物不可能不清楚这种道理。
    “那么就此告别了，张先生。”
    “您也慢走。”
    重新回到医院之后，郑权在走廊上看到了潘瑶。潘瑶的身上还披着自己的衣服。她此刻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显得更加娇小了。她的脑袋歪在一边，紧紧锁着眉头似乎睡了过去。应该是累了吧。而她的身边，那个年轻貌美的女秘书依旧目不斜视地挺直腰板在坐着。
    看到张涛走过来后，她站起来看向了张涛。
    “辛苦了，郑老先生说让我送潘瑶回家。”
    “我收到了消息。那么，就麻烦你了。然后这是郑伯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小小的答礼，就当是个路费。真正的报酬会再几天后亲自送到你手上。”
    露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至始至终，张涛没看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变化。
    “还真是冷漠的女人啊，真是可惜了……”
    张涛坐在潘瑶身边，看了她一会儿，旋即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纸袋里的几沓钱，不禁无奈地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