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看着惨白着脸几乎要把胃都要吐出来的凯恩，笑道：“你他妈和娘们一样，嘿，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脆弱，难道你就没见过尸体吗？”
    凯恩没有理会张涛，他已经把饭都给吐出来了，没东西可吐了，可却还是干呕着胃液又吐了十多分钟。终于，凯恩虚弱地瘫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虚弱地大口喘起了气。
    张涛看他一眼，去给他拿了瓶果汁过来。凯恩喝两个两口之后脸色才恢复了一些。
    “我他妈……我他妈……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回过了神之后，似乎是再次回想起了才刚看到的那悚然的光景，凯恩说着，声音都是颤抖了一些。
    张涛慢慢地吸着烟，淡淡道：“现在你见过了，你最好尽快打起精神，一会儿到了深海，我们还要一起把这些东西都一个个扔到海里去。”
    “扔到海里？！”凯恩吓了一跳。
    “怎么，那不扔到海里你还打算给他们一个个举办葬礼吗？哦，算了吧兄弟，我可没那个闲心。”
    “不，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我还要去摸那些东西？上帝啊……”凯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看来他对尸体是真的从来都没见过的样子。
    “没办法，总要有人去处理。这都是加百利先生的意思。”张涛也是叹了口气，旋即偷偷地看了一眼凯恩，发现他听到是加百利的命令之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张涛。”
    “嗯，怎么了。”
    “加百利先生今天叫你过去，是不是就是单独和你谈这个事情。”
    “是的，你总算聪明了一回，我的兄弟。”
    凯恩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的自嘲，眼神也很黯淡。
    “不，我知道很笨，笨的无可救药，又懦弱的要死。所以我一直对加百利先生的信任感到感激。我也知道，他把你和我放在一起，是要你来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张涛，你知道吗，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在辜负加百利先生的期待。”
    “这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
    “是的，我不擅长做这些……加百利先生告诉我，身为帮派的成员，我早晚要去学会做这些——开枪，抢劫，杀人，恐吓……等等，但是我做不到。每次我强迫自己的时候，就会浑身发软，然后像刚才那样，害怕到呕吐。”
    “凯恩……”
    “但是张涛，我的兄弟，今天我格外的难过，你知道吗？”凯恩无助地将手指伸伸插进自己的头发里，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用发胶梳得油亮的大背头，头发都一坨一坨的又凌乱了起来，和之前他那鸟窝头没有差别。
    “刚才，我在那些……哈，尸体里，见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理查德，吉姆，布兰斯，韦切尔……甚至杰瑞。张涛，告诉我，我应该看错了吧？”
    张涛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但是一阵强烈的海风袭来，烟雾全都打在了他的脸上，张涛把抽到底的烟头往海底一扔，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地吐了一口浓烟之后，低声道：“不，你没看错，你说得那些人，都躺在那里。”
    “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为什么他们都变成了尸体！为什么……张涛，为什么……我们还要亲手再把他们扔到海里……呜呜……”
    “兄弟，那些家伙平时一直欺负你，看不起你，现在他们死了，你却为他们难过，是吗？”
    凯恩用力地哭着摇了摇头，仿佛想要否定张涛的话，哭喊道：“不！不！你知道的，这和那些没关系！是的，我和他们是合不来！可是，可是，我从没想要他们就这么死掉啊！终究我们是一个帮派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张涛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这个一个人哭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大男孩一样的凯恩，也是为他感到有有些怜悯。就如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那样，善良和懦弱，其实只有一纸之隔而已。
    凯恩真的天生就不是干这一行的料，他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帮着年迈的爷爷和父亲干一辈子的农活，种种庄稼，娶个傻傻的村姑，就那么无忧无虑的过完一辈子，或许这种人生才是最适合他的人生也说不定。
    “都是加百利先生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他给了我一份清单，要我把清单上的人们都处理掉——就是在你被打昏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些美酒，那些女人……都是加百利先生为了能让我们轻松地将他们解决掉才安排的。凯恩，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总有人要来做这些事情。”
    张涛说完之后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凯恩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哽咽着，夏季在这个世界已经残留不多，凋零和丰收的秋季马上就要到来，这夜晚的海风带着丝丝的冷意，正在诏告着这一切。张涛的耳边只听得到海风如幽灵在深海里哭泣般的呼啸声了。
    “张涛，能不能告诉我，加百利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兄弟，也许加百利先生不希望你知道这些。”
    “我和你发誓，我绝不会把你告诉我的事情再告诉第二个人。”
    “……好吧。杰森家族要变革，是一个重大的变革，而帮派成为了他们的累赘，成为了他们彻底洗白路的累赘，于是还有利用价值的优秀成员成为了正式的杰森家族成员，而其余的，也就是今天即将被我们扔进海里的74个人，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了。至少在杰森家族的眼里是这样。”
    凯恩自嘲地一笑，道：“变革？洗白？我去他妈的吧，我这种笨蛋才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我只知道以前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然后现在，他们要弄死我们，我们就要去死了，是这样吧。”
    “没错，兄弟，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真是一群混蛋加三级的人渣啊。”
    “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人渣。”
    “看来，我们两个是逃离了被清理的名单了。”
    “当然，今天把他们扔进海里，我们也就会成为真正的杰森家族的一员。”
    凯恩靠在栏杆上，轻轻地抓住了张涛的裤脚，然后用力握住。张涛看到他的脑袋垂得深深的，只能通过渐渐明亮起来的月光，隐约看到这个人的影子，但看不到他的表情。
    “张涛，我以前做梦都想成为杰森家族的正式成员，那就有更多的钱就赌博了。”
    “你现在梦想成真了。”
    “是啊，托了你的福。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也许我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早就知道了按照加百利先生的话去做的话，会是这样子……所以我才总是去逃避吧。兄弟……我真想离开这鬼地方，等着我的不是荣华富贵，是更深的地狱。”
    张涛看着凯恩，心里有了一种其他的想法，他久久地注视着这个无助的大男孩，慢慢地蹲下来，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只要你一直去想这件事，总会心想事成的。”
    “真的吗？”凯恩慢慢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或许是因为张涛的安慰，他勉强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当然，我或许是你的福星嘛。你看，我来了，你想成为杰森家族正式成员的梦想就实现了。现在你有了一个新的梦想，为什么不要去更多地把精力投入到这个梦想中去呢？”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凯恩抹了抹眼泪，张涛笑骂了他一句，拿过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凯恩也笑了。
    “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戒掉赌博。”张涛忽然的一声冷静的声音，让凯恩怔住了。他看向张涛，张涛的神情无比的认真，那双眼睛有着从未有过的真挚，在直直地注视着他。
    “兄弟……”
    “赌博他妈是吃人的东西，你如果不戒掉，别说是我了，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你这个臭屎蛋。”
    张涛仿佛变了一个人，这让凯恩感到了有些陌生，甚至怀疑他之前的样子都是他假装的——他的脑海里猛然就有了这种想法。
    但是，凯恩呆呆地看着张涛带着一丝怒意的，那双诚实的双眼，心里却比之前更感到了一抹温热。凯恩不善于表达，之前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甚至在和乔安娜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他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但是，他直觉，张涛不会害他。
    “……我努力，兄弟。”凯恩很没底气地小声说了一句。
    “不是努力，是必须。”张涛一步也不退让。
    “……好吧，妈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可以逃离这鬼地方，我跟你发誓，我一定会拼了命把赌博戒掉！”
    挣扎了许久之后，凯恩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涌上一股热血，一咬牙就答应了张涛。
    这时，张涛那严肃的目光才渐渐放柔，嘻嘻笑着露出了一抹干净的笑容。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好了，已经到了深海了，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都通通扔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