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好久，夏正明都没勇气进去，还是夏正昭打开门推他进去的。
    柳笙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脸色很苍白。
    “阿姨，你饿不饿，我买点吃的回来给你。”夏正昭热切问道。
    柳笙摇头，“不饿，你别跑了，现在这么晚。”
    夏正明酝酿了会儿情绪，才沉声道：“医生都把你的身体情况告诉你了？”
    柳笙点点头，“都说了。”
    “既然这样……”
    “孩子我会打掉，你不用再跟我重复一遍了。”
    这次她不会像十年前那样没有尊严地苦苦哀求他了，况且，这个孩子是谁的也不知道，贸然生下来，指不定还是个祸害。
    柳笙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迷茫和懊悔，二十年前她走错了一步，二十年后她依旧走错了一步。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夏正明脸上满是震惊，说不出话来。夏正昭也不例外，他在床沿坐下，“阿姨，这可是你的孩子，爸说生下来，可以生下来。”
    柳笙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双眼无神呆滞，“可是我不想生下来。”
    夏正明惊愕无比，“你真的不想生？”
    柳笙看着他，像个冷血动物，“是的。”
    被她这么一看，夏正明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你不想生的话，趁早打掉吧！”说完，夏正明离开了病房。
    夏正昭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留下陪柳笙。
    “阿姨，之前爸爸是对不起你，但是这可是一条生命，只要孩子生下来，爸爸对你肯定比从前要好，我会百分百疼爱这个孩子的！”夏正昭极力劝道。
    柳笙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欣慰，“正昭，我知道你一定会对他很好，因为是我生出来的孩子，可是我年纪大了，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而且，我也没办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不能让孩子看到他的母亲如此懦弱无能。”
    说着说着，眼泪就抑制不住了。
    夏正昭心里一阵抽痛，没再说话。
    柳笙这么多年遭受的痛楚，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到。
    一个女人，有多恨那个男人，才不愿意生下自己的孩子。
    “怎么了？”开会的时候，顾晗年见夏正昭心不在焉的样子，还频频看表，很是疑惑，“赶着要去约会？”
    夏正昭摇头，“今天我阿姨做手术，我想去陪陪她。”
    “伯母怎么了？”一旁检查合同的凌念念挺直了腰，直言不讳，“该不会是你爸打伯母了吧？”
    夏正昭表情无奈，“不是，是我阿姨今天要做人流。”
    “伯母怀孕了？！”凌念念眼里写满震惊，“你跟你爸爸要逼伯母打掉孩子吗？”
    夏正昭很奇怪地看着凌念念，“虽然我爸是混蛋了点，但这次，是阿姨自己要打掉那个孩子，我跟我爸爸劝都劝不住。”
    凌念念眨眨眼，敛去脸上过度惊讶的神色，心情十分复杂，这么说来，那个孩子极有可能不是夏正明的了。
    “我也想去看看伯母，等下一起去吧？”凌念念看向顾晗年，顾晗年很快点头。
    手术安排在下午五点半，柳笙坐在床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跟这个环境一样安静。
    没有人会来看她。
    “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柳笙凄然一笑，刚开始那两个人都劝她不要打掉孩子，可那以后呢？除了夏正昭经常来陪她，夏正明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柳笙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看到三个年轻人的时候，微微一愣，视线集中在凌念念身上，“你们……”
    夏正昭道：“念念听说你在医院，就跟我一起来了。”
    “是吗。”柳笙语气有些心虚，和凌念念的视线交汇之间更是不停地躲闪，凌念念看了眼两个男人，对方都很自觉地离场。
    关上门，凌念念来到柳笙床边，“伯母，你真的要打掉孩子吗？你这么艰难才拥有自己的孩子！”
    柳笙泪流满面，“我必须要打掉，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带着一个大肚子。”
    “这个节骨眼上？”凌念念明白了，柳笙是担心万一哪一天夏正明知道她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自然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到时候孕妇和孩子都会处在极度危险的处境。
    深深叹了口气，凌念念喉头有些哽咽，“伯母，你这是何苦呢？”
    柳笙扯动嘴角微微一笑，“没办法，自己做的孽，必须要自己承担下去。谢谢你一直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凌念念摇头，为她感到不值，“伯母，那个男人知道吗？”
    “他不知道。”柳笙忍住眼泪，“他如果知道，一定会要我保住这个孩子的，但我不想。”
    凌念念眼眶红了，“你忍心吗？”
    柳笙捂住脸，“我不忍心，但我只能这样做。”
    看到柳笙变成这样，凌念念唏嘘不已，也不想劝她了。
    手术结束之后，柳笙面色比之前更苍白，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凌念念让夏正昭赶紧带她回家休息。
    看到柳笙变成这样，知道一切的凌念念心里难受至极，顾晗年把她拥进怀里，“别难过，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凌念念接通，小麻花的声音传过来，“妈妈，阳阳受伤了。”
    凌念念的心瞬间揪成一团，“为什么会这样？”
    “阳阳的手指被刀割断了。”小麻花的哭声传过来。
    割，隔断！
    凌念念差点当场晕过去，立即和顾晗年去到周重华的别墅里，已经有医生帮阳阳包扎好，但是阳阳的手指却真的断了。
    “妈妈……”阳阳小脸煞白，哭得一抽一抽的，颤抖着手指张开双臂。
    凌念念把他抱在怀里扫过小孩的手指，雪白纱布上渗着血迹，她整个人也跟着微微颤抖，“不要怕，不要怕。”
    “妈妈，我好痛！”阳阳的嘴唇发紫。
    医生道：“尽量稳住孩子的情绪，不然血会出得更多。”
    凌念念白着脸点头，不断安慰阳阳，阳阳苦累了才安静下来。
    把他放到床上睡觉之后，凌念念回到客厅，质问周重华，“怎么会这样？周先生，为什么阳阳自从来到你身边，隔三差五就出事？他只是个小孩子，手指却断了！”
    周重华这次理亏，“我也没想到阳阳会自己拿刀玩，他自己拿刀砍甘蔗，不小心把手指砍断的，家里这么多佣人他不叫，偏偏自己偷偷砍，我能怎么办！”
    “不是这样的。”小麻花说道，“是阿姨让阳阳自己砍甘蔗的。”
    周妙馨闻言捂着胸口咳嗽了下，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这样说过，我当时头晕，阳阳说想吃甘蔗，我就说，你去叫别的阿姨帮你弄吧，我也不知道阳阳这么调皮，自己玩起刀来了。”
    “但是弟弟不是这样子跟我说的。”小麻花坚持自己的说法。
    周重华脸色黑下来，重声道：“素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妈妈说话，没大没小的，而且在外人面前，怎么能称妈妈为阿姨呢？”
    凌念念听到这句话，心猛地一坠，看向小麻花，小麻花也正看过来，蒙着水雾的眸子里写满了委屈。
    脑子轰的一声，凌念念全身被愧疚包围，隐忍道：“周先生，素素她还没习惯，你要给她一段时间适应。”
    小麻花见不得凌念念在别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于是也低头承认，“爸爸，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
    小孩子泪眼汪汪地道歉，周重华哪里还顾得上责怪，整颗心都软了。
    凌念念趁机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带阳阳回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周先生？”
    “不行。”周重华还没说话，周妙馨先发声了，“阳阳在你身边已经够久了，如今他已经认祖归宗，要是继续跟你待下去，到时候连爸爸都不认了。”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中了周重华的死穴，原本他想同意的，但现在他一万个不同意，“阳阳还是由我来照顾吧。”
    “可是，周先生，你看阳阳的手？”凌念念轻轻地握住阳阳的腕子举起，“这次是切了根手指，下一次呢？你能保证阳阳以后不会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吗？”
    “照你这么说，你就能保证阳阳不受到一点伤害了？”周重华有些气愤地回嘴，“凌小姐，小孩子调皮，受点小伤难免的事情，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的。”
    凌念念气笑了，这简直是天下之大荒谬，手指都断了，这叫小伤？
    气氛降至冰点，一直沉默的顾晗年淡淡开口：“据我所知，周先生这次来，不仅是为了认回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给令夫人看病，想必周先生大多时候是顾此失彼啊，现在孩子还小，没有什么感觉，但长大了之后回味起来，心境可就不一样了。”
    周重华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个中意思，顾晗年是在暗示他为了照顾妻子，一而再让儿子受伤如此下去，就算儿子养在身边，也势必会离心。
    大家族里，这种事情时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