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自己的舒适圈里出来，是需要很大的代价的。
    阮姝在宋霁的荫蔽之下待到了现在，陡然离开，竟有手足无措的味道。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来顾氏了，宋霁的性格强势，根本没有，也不愿意给过她独当一面的机会。而如今，她要自己去找顾风。
    她从门口走进去，前台的小姑娘认识她，没有拦，只是动作利索地给顾风打了电话。
    阮姝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听见她说：“董事长，阮小姐过来了......是一个人。”
    她心头不知怎的，有些酸楚。
    一个人，可不是一个人吗？
    她低头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在等电梯的时候，听见了脚步声。
    心头重重一顿。
    她看见宋霁缓步走了过来，身后带着几个保镖，面色冷沉如霜。
    他的面容像是被上好的玉润过，没有半点瑕疵。
    他在阮姝身边站定，语气清淡：“你还怀着孕，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
    阮姝看着他，半晌，往后退了一步。
    宋霁的眉心凝着沉郁，化不开的戾气。
    他冷笑：“你现在就这么避着我，是吗？”
    阮姝语气很柔，从未有过的泾渭分明：“这是我妈妈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
    “婉婉，”他缓缓笑开，好看到让人恍惚的脸，带着几分威胁：“你别逼我把你带回去。”
    这句话，终于击中了她的痛脚。
    阮姝眼眶蓄着泪，轻微的控诉：“宋霁，你永远都是这样。可是这一次，做错的人是你，要感到愧疚的人，也应该是你。”
    “这次，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屏息：“你以前答应过我，你说，你以后都会尊重我，不会隐瞒我。”
    电梯门“叮”了一声，缓缓打开。
    阮姝走进去，很决绝的，按下了关闭的按钮。
    宋霁看着电梯门在他面前慢慢合上，眉眼低垂，好平静。
    刚刚，他的婉婉那样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宋霁的身后，一众保镖低着头，都不敢说话。能让宋总吃闭门羹的，目前为止，他们知道的，也就只有夫人了。
    好半天，才有人犹犹豫豫地说：“宋总，我们要不要上去。”
    他背对着他们，语气平静到没有半点波澜：“如果有什么事，过去保护夫人。”
    “是。”
    顾氏的董事长办公室，顾风正在品茶。
    顾艺瑟大概没有把她昨天来见自己的事情告诉顾风，所以他的面色很平静地看着阮姝，嘴角甚至带着笑。
    “阮姝，来，舅舅煮茶给你喝。”颇有家长的模样。
    阮姝看着他，从茶案上拿起青瓷的杯盏，一声不响的看着。
    茶色澄澈，清透幽香，和青瓷相得益彰。
    “说起来，这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
    顾风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阮姝将杯中的茶水，悉数泼在了他的脸上。
    “顾风，你怎么有脸提我的父亲。”她直呼其名，眼眶通红。
    阮姝怀有身孕，倘若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按照宋霁的个性，恐怕是要将这里夷为平地。
    顾风想到这里，本来窜上来的火气，顿时消得一干二净：“阮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误会你，害死了我的母亲吗？”她的情绪终究失控，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掼在了地上。
    刺耳的碎裂声。
    门外暗处站着的保镖，面色都是一凛。如果再有什么异动，他们就只能冲进去了。
    顾风的脸色千变万化，好不精彩。
    他实在没有想到，阮姝会这么快得知了一切。
    “是艺瑟和你说的吧？”他试图辩解：“是她误会了，这个孩子，成天到晚都在瞎想。”
    阮姝只是用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显然不愿意再多言：“顾氏不能留在你这种人手上，我会请职业经理人过来打理，这几天，你把手头的事情结一结，就退休吧。”
    “至于我母亲的事，还有你当初在我父亲离世以后，对我和我母亲的种种逼迫，我们一一清算。”冷静而坚定。
    雷厉风行到这样的地步，实在不像阮姝平时柔弱的作风。
    顾风从来没有想过，阮姝会收回自己在顾氏的权利。恐怕就算是宋霁，也不会想到一直柔顺无害的人，一旦发起狠，竟然是这样的。
    如果单单凭阮姝，可能做不到直接拉下顾风，可是如果宋霁出手，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按照宋霁对阮姝的宠爱，根本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一瞬间就慌了神：“阮姝，你不能这样。”
    阮姝看着他，眸色冷冷的：“舅舅，你早就该想到，会有什么一天的。”
    “你母亲的事情，是意外。”顾风的语气焦急。
    阮姝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些话，你留着和自己说吧，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顾艺瑟手上的录音笔，你想听吗？”
    “当年的事情，我也没办法的！阮姝，那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想害死她的。”顾风知道一切无望，开始捶足顿胸的嚎啕。
    “阮姝，舅舅大半辈子都是在顾氏劳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稍微顾念一些亲情，不要做得这么狠，好不好？”
    毫无形象，甚至滑稽。
    阮姝看着，许久，开口时很平静的语气：“你知道，我昨天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在宋霁面前发作吗？”
    “……”顾风不解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疑惑。
    “如果我在宋霁面前崩溃，或是指责你。你觉得，你只是丢了顾氏董事长这么简单吗？”
    阮姝的语气足够冷静：“宋霁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不会不了解。我已经，顾念了你口中的所谓亲情。”
    顾风哑口无言。
    “你离开顾氏的时候，不许带走这里的一分钱。”阮姝说完，没有再管顾风的反应，往外走去。
    顾风颓然倒在地上，他的眼神空洞，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活得真像一场笑话。
    他为了财富、权势而汲汲营营，可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一辈子，除了一身罪孽，连自己的女儿也看不起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