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羊入虎口。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她真是太久没见到路泽然了。
    所以才忘掉了，隐藏在吊儿郎当的外皮之下，他的本质有多么危险。
    苏慕慕轻咳两声，淡淡道：
    “对一个病人出手，路泽然，你真是太有出息了。”
    路泽然反唇相讥。
    “苏慕慕，你自找的。”
    他说：
    “也不看看，你那都是说的些什么话，嗯？”
    几乎质问，他语气罕见的咄咄逼人。
    “我等了你这么久，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让我忘了你？”
    路泽然轻笑一声。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姐姐，你把我当什么啊？当初撩拨了我，是你选的，既然如此，想抽身，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苏慕慕有点头疼。
    她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主要还是没力气。
    她撇过头去，暂时不想见到路泽然这张又俊朗又漂亮的脸。
    路泽然看着她，却似乎被她这无声抗拒的态度又气到了，眼眸愈暗。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灰色调的枕头之间。
    皮肤很白，又很薄，轻而易举就能留下鲜明的痕迹，此刻正因为发烧，或者缺氧，泛着樱桃般的红。
    身上宽松的衣物亦微微散开，露出一截凸起的锁骨，她眼神迷离，尽管那张脸过于苍白，但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甚至反而多了一丝病弱的妖艳——
    不只是樱桃般的红。
    她身上好像也散发着樱桃般的甜蜜香气。
    路泽然喉头微动。
    但到底没做什么。
    毕竟她还病着，路泽然也只是想要给她一个警告罢了。
    只是着始终不愿意转脸看他的模样，也太刺眼了。
    路泽然眉头拧起，他有些粗暴的以修长的手指捏住苏慕慕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与自己对视着。
    苏慕慕终于说话了。
    然而那泛着点薄红水光的唇微微开阖，吐出来的语句，却并不是让路泽然十分熟悉的柔和的吴侬软语，而是寸步不让几乎锋利的反驳。
    “路泽然，你该清醒一点。”
    她说：
    “我是为了你好，跟一个很有可能会病死的人纠缠，值得么？我觉得，应当是不值得的。”
    路泽然像是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笑了。
    他凝视着苏慕慕，轻声道：
    “到底值不值得，应该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说了算吧？”
    他问：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听到狗肚子里了去么？真是想要逼我对你做点什么？”
    苏慕慕似乎有些莫名。
    “你难道不是已经做了吗？”
    路泽然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
    “接个吻都算做了什么？还装傻？”
    苏慕慕感受着自己嘴唇上仍有些隐约的痛感，敢怒不敢言。
    要是换了尚且健康的她，可能会跟路泽然硬刚到底。
    但很显然，此刻的苏慕慕，确实没那个力气，也没有那个心情。
    她叹了口气。
    “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见苏慕慕态度总算有所软化，虽然更偏向于自暴自弃，但路泽然的心情还是因此稍微多云转晴了点。
    他眯起眼睛，调侃道：
    “好了，干嘛哭丧着一张脸。”
    冰凉的手指拨开了苏慕慕脸上黏连的长发。
    他说话的时候离得太近，似乎决意要攻破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癌症还只是中期而已，又没有到后期，也并不是全无治愈的可能吧？用最好的医生团队，立马就开始治疗，我就不信，你百分百会死——还没死呢，干什么摆出一副这么生无可恋的态度？”
    路泽然说着说着，似乎又开始生气了。
    他语气也跟着并不怎么好，几乎像是呵斥了。
    “行吧，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就不想想你的心肝冷辰傲，还有你的那一对儿女？”
    苏慕慕叹了口气。
    她看路泽然的眼神终于温柔平和下来。
    其实苏慕慕也知道，路泽然是为了她好。
    她垂下柔软的长睫，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路泽然却似乎已经看透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发出一声不太留情面的嗤笑——
    那双漂亮的眼睛亦微微眯起，目光锋利如寒芒出鞘。
    “说到底，你不肯接受我，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直切重点。
    “告诉我，你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放弃冷辰傲吗？不会的，你只会想要跟他一起承担，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跟冷辰傲和好了，对吧？”
    路泽然的语气有点隐约的烦躁跟低落。
    “正因为你爱的人是他，不是我，所以才会想要把我赶走，想要跟我划清界限。”
    倒真是一字不落了。
    不过苏慕慕觉得，这样的做法，才是正常的吧？
    结果在路泽然嘴里，倒变成了无法原谅的事情了。
    苏慕慕眨了眨眼睛。
    她抬头，看着路泽然。
    他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
    好像没什么道德底线，有种天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残忍。
    真是够致命的。
    她当初怎么会头脑一热，招惹上这样一个危险的生物？
    是她欠的债，总是要还。
    但是总不能用这样的方法。
    苏慕慕无比清晰的，看到了他眼里的期待。
    她明白，自己若是愿意给他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也不会追究真假。
    但苏慕慕不太想骗他。
    苏慕慕笑起来。
    她的脸仍是苍白的，眼睛却漆黑，温柔如深潭，平静却幽深。
    即便此时两人的姿势，注定了苏慕慕才是那个可怜的被捕猎者——她几乎被路泽然死死地压在身下，连抬起一只手都难——但在这段关系之中，她才从来都是占据了上风的那个。
    先动心的那个永远是输家。
    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了。
    苏慕慕的唇沾染了鲜血。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
    很腥。
    有她自己的，也有路泽然的。
    刮过被少年咬出来的伤口，又挺疼的。
    这一刻的苏慕慕几乎是冷酷的。
    她比路泽然还要更加残忍一点。
    “看来，你也很清楚。”
    她问：
    “那你又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呢？”
    半晌无话。
    苏慕慕反只是看着路泽然的表情，就很确定，他大概被自己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