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慕慕却已经自然而然为他补全了答案。
    “是癌症，对吧。”
    苏慕慕的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晚餐，神态也是相当的淡定。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我已经做过检查了，赵医生，这一切我都知道。”
    她盯着赵医生的脸。
    “只不过，我的要求还是不变，请你什么都不要说。”
    赵医生更加无法理解了。
    他看着苏慕慕，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
    “你到底是……”
    苏慕慕伸出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轻笑一声：
    “你有家人吗？妻子？儿子？女儿？”
    赵医生摇了摇头。
    苏慕慕道：
    “啊……那就麻烦您代入一下你的父母吧。”
    她说：
    “如果你得了一个痊愈可能性很小的癌症，那么，你会跟你最亲近，也最关心你的人说吗？”
    像是迎头一击。
    赵医生本来想要回答她“当然。”
    可是将心比心的想一想，他又不太确定了。
    想一想得知消息之后父母悲伤的表情，他突然有些理解苏慕慕了。
    于是，他沉默了。
    而苏慕慕也重新转过了头去。
    “看来你大概是明白了。”
    他说：
    “所以，拜托了，也请你看在我恳求的份上，就帮我保密吧。”
    豪华的卧房之中一时无话。
    苏慕慕抬头，看着生理盐水一滴一滴，顺着管道流进她的血管里。
    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赵医生望向苏慕慕，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要再劝一劝这个执迷不悟的傻姑娘，但最后，还是没有。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对着苏慕慕道：
    “好的。”
    苏慕慕朝他露出一个颇为感激的笑容。
    “谢谢您了。”
    直到医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慕慕挺直的脊背才缓缓弯折。
    怎么可能真的如此无动于衷啊。
    那些面具般无坚不摧的冷漠，从她的脸上一片一片剥落下来。
    苏慕慕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脆弱。
    她几乎自嘲的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还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几天之后，苏慕慕挑了个冷辰傲出差的日子，联系了之前的医生，准备去复查。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几乎突兀的浮现出了路泽然的脸。
    自然，还有即将分别之时，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需要做检查，可以来找我，我陪你。”
    但也只是片刻。
    让路泽然帮忙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又再次消失殆尽。
    一次就够了。
    如果再让冷辰傲发现她跟路泽然纠缠的消息，怕是又要解释不清了。
    临出门前，苏慕慕看向镜子里那张被妆容覆盖的脸。
    因为色彩艳丽的唇膏与精心描摹的腮红，看上去状态非常不错。
    但不知为何，即便如此，光鲜亮丽之下，也仍是死气沉沉的。
    苏慕慕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她从提包里找出了车钥匙，向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苏慕慕心不在焉的打着方向盘，转弯。
    她仍记得临走前那匆忙的一眼。
    枯败已经有了迹象。
    冷辰傲与一对儿女那样敏锐，她又到底还能瞒多久呢？
    而就在她思绪纷繁之时，却只见自己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抹相当熟悉的身影——
    不是她念念不忘。
    而是对方实在是……太显眼了。
    苏慕慕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那是路泽然。
    他就靠在路边的位置，银色的头发被夏日的风微微拂起，斜靠着一辆黑色漆光巨型机车，身材高挑，容貌俊朗，银发招摇，配上那辆价格能抵得上一辆宝马价格的哈雷戴维森，像是从某个电影拍摄现场走出来的男主角——
    苏慕慕迅速的收回视线，想要无视他。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路泽然也注意到了苏慕慕的车辆，并且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下，苏慕慕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他了。
    她撇了撇嘴，将车停在路泽然旁边，调下车窗，看向懒洋洋的路泽然。
    “你怎么在这里？”
    路泽然也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目的。
    他打了个哈欠，随后相当理所当然的朝他扬了扬下巴。
    “废话，当然是为了等你了。”
    他说：
    “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连续等了你好几天了，怎么，是要去医院吗？我陪你。”
    他怎么这么自恋。
    苏慕慕道：
    “我还没说要带你一起去呢，你能不能别这么自觉？”
    苏慕慕皱起眉头。
    “就是去做个复查而已，用不着别人陪。”
    但路泽然却不肯放人。
    他歪了歪头，右耳上一串银质耳钉便在阳光下折射着几乎锐利的金属光芒，语气里带了点不悦。
    “苏慕慕，你把我话当耳旁风？”
    苏慕慕脾气也上来了。
    “我怎么了？”
    路泽然“啧”了声，认认真真的看向她。
    “当初不是答应我了吗？不会一个人硬扛。”
    苏慕慕脸上那点火药味微微凝固。
    她语气放软了些。
    “我没硬抗。”
    苏慕慕温声道：
    “我一个人就可以。”
    路泽然冷哼一声。
    “可不可以，你说了不算。”
    苏慕慕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自己说了不算，你说了算啊？”
    谁知路泽然竟是应下来。
    “对，我说了算。”
    他长腿一伸，跨上机车，发动机轰鸣，黑色的哈雷如拦路虎般别在了苏慕慕的车子前。
    路泽然朝她吹了个口哨。
    “你要是不带我一起去的话，那你就别想走。”
    苏慕慕被气的捶了下方向盘。
    “……算你狠。”
    路泽然与苏慕慕僵持着。
    她准备好的拒绝言辞，都在此刻彻底失去了作用跟效力。
    望着面前的路泽然，苏慕慕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选择了妥协。
    “上车。”
    而见苏慕慕松口，路泽然朝她得意洋洋比了个“v”。
    苏慕慕不生气了，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价值昂贵的哈雷摩托就这么随手被路泽然扔在了路边。
    路泽然拉开车门，坐到了苏慕慕的副驾驶，带来一阵夏季滚烫的风。
    那热度在开着空调的车厢内弥漫开来，苏慕慕侧过头来看他一眼，心里的不满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