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让顾云歌忽然有些共鸣。
    若今日换她在那小乞丐的位置上，也定会这样做的吧，遇见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抓住。
    死也要抓住。
    那小乞丐不知道顾云歌在打量他，他这会儿趴在地上，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气声，还有因为心脏猛烈的跳动。
    摁在地面的手掌想要支撑起身体，可一次次的尝试，又一次次的失败，身上再无半分力气。
    他挣扎了半晌都起不来，正要绝望放弃的时候，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
    她一步步的朝他走来。停在了十步之外的地方。
    小乞丐趴在地上，仰头去看她，冬日的寒风中，她的红衣像是一团烈火。眼睛却有带了几分清冷。
    “只要你能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便带你回去。”
    顾云歌如此说道。
    身后的顾云澜却微微摇了下头。
    这小乞丐饿了好几天，几个时辰前被人打到昏迷，发着热追了那么久的马车，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别说让他走过去，起都起不来。
    顾云澜正想帮那小乞丐求求情，忽然看见他真的微微颤颤的支撑起身子。
    虽然那胳膊一直在颤抖。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可他就凭着那股力气站了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朝着顾云歌走去。
    十步、九步、八步……
    他每走一步，身体都在摇晃，可那双眼底像是有一团火在烧，透支了生命也要往前走。
    顾云澜忽然就明白了顾云歌为什么要救他。
    这孩子与歌儿很像，那种倔强以及宁死不肯放弃的眼睛，很像。
    就在顾云澜一晃神的功夫，那小乞丐已经走到了离顾云歌还有一步的地方，伸出脚去迈向最后一步时，忽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的就是红色的衣角。
    与之前看到的一样啊。
    小乞丐这般想着，便昏了过去。
    顾云歌没有食言，让车夫将昏过去的小乞丐搬到马车上一并带回明阳侯府，顾云枫在旁边瞅着她，挑了挑眉道：“夸下海口的时候倒是轻松，眼下可想过要怎么安置他？”
    顾云歌是女子，院子里断然不能留个小男孩的。
    顾云歌转头看向顾云枫：“我方才的话都没说完呢，我本来想说，要是他能走到我身边，就当给二哥收了个新小厮了，二哥你不喜欢吗？”
    她眨着眼睛，无辜又理直气壮。
    顾云枫苦笑一声，无奈摇头：“果然是丢给我的。我就应该猜到会是这般。”
    话如此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回到明阳侯府后就将这小乞丐安排在了自己院子。
    他找府医诊治了下，府医说得与那大夫说得类似，这孩子常年忍饥挨饿，所以瘦骨嶙峋的，身体底子也不怎么好。
    如此顾云枫便没有急着安排他的活计，让他先将身体养好再说。
    安排好了这些后，顾云枫也没工夫再操心此事，眼看要过年了，他爹便要回来了。
    顾二爷在家书中写道，他腊月二十七那天到家。正正好是过年前三天。
    这天一早，得了信儿的明阳侯府早早准备妥当，顾大爷和顾三爷带着大部分晚辈站在府门口候着。
    正午之时，顾二爷的马车就到了京城，停在了明阳侯府外。
    马车一停，顾云枫就按捺不住先冲了过去，语气中是隐隐的激动：“爹！”
    车帘被挑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他只比顾三爷大上一岁，今年也就三十六岁，面容温和平缓，没有顾大爷的刻板无趣，也没有顾三爷的八面玲珑。俨然是个中年儒士的模样。
    “枫儿。”顾三爷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有些欣慰道，“又长高了。”
    那边的许氏压着喜悦的心情，瞧着顾二爷走过来，才唤了一声“老爷”，顾二爷对她说了声“辛苦了”，也不顾在人前便握住许氏的手，许氏便红了眼眶。却是高兴的。
    林氏在一旁笑着，可看见二哥二嫂紧握的双手，面色却黯了下。
    这般相濡以沫的感情，她是不曾体会过的。
    顾云歌在一旁瞧见林氏的失落，又紧着去看顾三爷，可他正笑着与顾二爷说话，压根没往这边看。
    哎。
    顾云歌心里叹息一声。
    她爹娘何时才能像是二伯和二伯母那样恩爱啊。
    众人没有在门口站的太久，顾二爷回来，首先要拜见的自然是明阳侯和老夫人，所有人就浩浩荡荡的往福寿院走去。
    顾二爷赴任多年，好久没看见父母双亲了，进到福寿院。瞅见正坐的明阳侯和老夫人立刻端端拜了下去。
    “儿子拜见娘亲。”
    明阳侯宽慰的点了点头，陈氏却是喜极而泣的，口中连声说着“回来就好”，全然不同对三房的狠厉。此时就一慈母模样。
    众人寒暄了好一阵子，情绪才稳定下来，老夫人将顾二爷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心疼的说道：“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吧？你信中说。今年回来就不走了，是要留在京城了？”
    “不走了，外任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回来了。”顾二爷感慨又欣喜的说道，“等年后新的任命就能下来，我托了同僚问过，应当就留在京城了，终于可以侍奉在父母膝下了。”
    顾大爷闻言，眼中光线一闪，端茶的手也顿了下。
    顾云歌听顾二爷这么说，眼睛瞟向了顾大爷，看他那般举动，心里冷笑了声。
    这位大伯，就是这么道貌岸然。
    表面上看着是不苟言笑的大家长模样，其实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顾三爷的才能比他好，官场之路走的比他通顺。他便暗中打压顾三爷。
    如今听见顾二爷要回到京城，生怕他用嫡出的身份跟自己争什么，也生了防备之心，还不知会对这同父同母的弟弟做什么。
    简直是小人一个。
    老夫人却是真心欢喜的，连声说道：“回京好啊，回来也有家里人照应着。”说着拿眼去看顾三爷，颐气指使道“老三，你现在不就在吏部吗。都是一家人，你二哥的事情你要多操心。”
    顾三爷不喜欢老夫人，但对这二哥却是尊重的，当即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就先谢过三弟了，我在外的这一年，也没少听说你的事情。”顾二爷笑着说道，“一年中就从吏部郎中升为吏部侍郎，连六侄女都被封郡主，可见陛下还是厚待我们家的。对了，六侄女呢？”
    说着在晚辈群中扫过，说是要找顾云歌，目光停都没停在她脸上。
    看见他这般，许氏失笑道：“六丫头就在你眼前站着，这都认不出来了？”
    顾二爷顺着许氏说的方向看去，瞅见一个陌生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当场就怔住了：“这是六侄女？”
    印象中的顾云歌从小胖到大，怎么几年没见瘦成这样？
    而且他这侄女的容色不俗啊。
    顾云歌也颇为无奈，上前端端行了一礼：“见过二伯。”
    “额……哦。”顾二爷回过神来，点了下头掩饰尴尬，“真的是长大了，二伯方才都没看清。”
    什么没看清，分明是没想到她变瘦了，压根就没认出来！
    顾云歌嘴角一抽，给她二伯留了面子，没拆穿。
    顾二爷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招了招手让下人拿进来一个锦盒递给顾云歌：“说来二伯这次能顺利回来，也是托了你的福，这就当是见面礼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若非顾云歌立下大功，他的政绩考核也不能如此之好，少不得还要再磨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