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叫周凯，博陵实高的学生，与双胞胎姐妹同一学校同一年级，与其中的妹妹钟欣还是隔壁班，家境不错，父母在外地工作，仅在周末回家，平时一人独居。
    接到传唤，少年似乎也不意外，褪去了第一次到公安局的紧张和慌乱，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商眠翻阅之前的记录，发现口供与之前一模一样，只有细微几字的差别——像是经过反复斟酌后写下的答案，又背了几遍，烂熟于心。
    在传唤周凯之前，商眠与何小空已经去过学校，又走访小食店附近几个商铺，得到的讯息让商眠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你认识钟意、钟欣吗？”
    “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姐妹，我去她们家的小食店吃过饭。”
    “可我听说，你和钟欣关系不错？”
    “哦，都是同学嘛，她长得又好看，成绩也好，我们一起在阶梯教室上过课，加过微信。”周凯对答如流。
    “一个月前，有人看见你在小食店和老板发生争执？”
    “一个月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老板上菜不小心浇了我一身，我当时穿的是新衣服，所以就和他拌了几句嘴……”
    审讯仍在继续，商眠从监控中看少年不慌不忙的脸，吩咐陈肃：“去，把事发前一周博陵所有加油站的监控都调出来，一个一个找，然后通知周凯父母，我去趟医院……”
    双胞胎姐妹从火场被救出后，一直住院。姐姐钟意被严重烧伤，至今还住在icu，妹妹钟欣经历了父母、弟弟的死亡，情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商眠给她做了几次笔录，都在对方失控的情绪中以失败告终。
    仅是一周，钟欣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脱了形，目空无神地蜷缩在病床上，据护士所言，她一直没有进食，靠挂水维持生命，再这样下去，小姑娘不知还能撑多久。
    见商眠进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像个失去生命的木偶。
    “钟欣，我知道失去父母和弟弟让你很绝望，但现在，你姐姐还躺在icu，她还需要你，你要振作一点。”
    病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作，但商眠知道她听见了，因为她看了自己一眼。
    “我知道你内心的绝望，我也知道现在问这些会让你更痛苦，但我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破案，还你一家公道。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认识周凯吗？”
    听到这个名字，钟欣缓缓地转过头，半是不解半是震惊。
    “现在，我们怀疑周凯和本案有关联，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讯息，都告诉我。”
    大约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商眠才听见钟欣喑哑的声音：“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手紧紧地揪着床垫，这几个字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商眠看着她脸上不知何时滚落的泪，在内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商眠是在三天后的中午才回到观澜半岛的。
    调查、走访、取证、审讯，这三天她就像一颗陀螺，不停地旋转着。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是卡着时间，休息打盹儿都要轮着来，哪有时间洗漱，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车也没开回来，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当她穿着三天前那套衣服推开1801的门时，压根儿没注意到客厅有人，她只想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所以，听到一声低咳，商眠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第二声咳嗽响起，她才转头，看着在沙发上端坐如山的郁云初，十分惊奇：现在是中午，郁医生应该在云开医院楼下的高级餐厅用餐，现在是他雷打不动的餐点，他怎么会在这里？
    商眠接连加班了两日，靠着和同事耍嘴皮撑过一波接一波的困意，这会儿打了个哈欠，泪眼蒙眬地嘴贱了一把：“郁医生怎么还在家，难道是在等我？”
    话音刚落，郁云初便从沙发上起身，眼中不乏惊讶，她眼神太好，一下子看到他耳根红了。
    商眠一愣，半个哈欠卡在了嘴边：不会是真的在等我吧？
    郁云初站着没动，严肃又认真，薄唇抿成了线。
    商眠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便听见郁云初缓缓道：“早晨我听见你弟弟和你打电话……”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早上她刚办完案子，接了江远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随口一说差不多了，没想到耗到这个时候。
    商眠自上而下打量郁云初，白衬衫、笔挺的西裤配上家居鞋，难不成是听到江远和她打电话，一直等到现在？
    “郁医生，有事找我，直接给我电话就好，不用偷听人讲电话……”
    郁云初努力维持的谦谦君子形象终于崩塌，他又窘又急：“我没听他讲电话，我在客厅，他在穿鞋，刚好听见的。”他顿了顿，“我没有你电话。”
    商眠报了一串数字，才想起问他：“你找我有事？”
    郁云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穿着三天前的衣服，不仅皱巴巴的，还沾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污秽，脸上有着奔波后的疲倦，硕大的黑眼圈衬得她的眼睛又大又圆。
    她站在他面前，狼狈又邋遢，可是他却不受控制地想靠近她。
    自那天匆匆离开后，商眠一直未归，他知道她是去工作，调查那场沸沸扬扬的火灾案。
    平时他们的交流并不多，可她不在，他总无法平静，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几次想要问江远她什么时候回家，还是克制住了。
    直到清晨听到江远打电话，原本他是要去上班的，却不知怎么在沙发坐到这一刻。
    郁云初莫名觉得恼火又焦躁，因为她，他的生活都被打乱了。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不回来也要报备一声吧，你在我家住，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商叔叔交代？”他不想让她窥视自己的内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语气并不好。
    商眠对他突然发火也不介意，点点头：“对不起，下次我会和你说一声，你电话是名片上那个对吧？”
    她的态度良好，口气却敷衍，郁云初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底那点不快更甚了。
    “喂！”
    看着商眠不耐烦地回头，他才慢慢地平静，心想，我这是做什么呢？
    “有事？”
    “没，就想问你，凶手抓到了吗？”
    商眠神色微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