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这个男人的心情一定是五味杂陈的。
    不到最后一刻，闻雅也无从笃定自己大获全胜。
    可是她看上去却如此温柔，仿佛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想说。
    而亲手下厨做了家常菜，也只不过是单纯照顾丈夫的胃而已。
    裴晋阳却猛然施力，将她拽回身侧。
    闻雅身子一软，轻轻撞在他肩头。
    他声线有些喑哑，“无碍，这些小事，你何必亲自操劳，吩咐佣人就好。”
    闻雅静静地凝视着他，未曾多言。
    裴晋阳长臂搂着她的腰，两个人倚靠在一处，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半晌后，他起身往酒柜的方向走，倒了两杯红酒回来。
    闻雅捏起杯柄，笑着问，“你什么时候也喝起红酒了？”
    男人随口道，“红酒不易醉，多喝一点也不耽误事。”
    闻雅便笑着与他举杯共饮。
    酒酣时分。
    闻雅脸颊微微染着酡红。
    她像是有些微醺，软软地靠在裴晋阳胸口。
    继而伸手，抚向他的脸。
    裴晋阳的目光是冷的，眼睛里没有温度。
    或许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看懂他在想什么。
    但闻雅可以。
    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男人的侧脸。
    许久才开口询问，“秦婳的状况是不是很不稳定，我感觉到你的压力，晋阳……我有些为你担心。”
    裴晋阳语气沉稳冷静，毫无波澜，“病情方面的问题我不专业，没办法判断她是稳定还是不稳定，若说情绪，看起来是比下午要跳楼的时候稳定了许多，但是不吭声，不说话，一个字也不说，安静起来像个哑巴。”
    闻雅轻声道，“也许是她的情绪已经在自我调节修复的阶段了，她还这样年轻，据我所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生情绪病的实在是很常见，只要按时服药，好好治疗，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别再有人去刺激她的情绪，让她安安稳稳的生活，日常再多安排几个人守着她，自然就不会出什么危险了。”
    男人看起来已经足够平静，语气也是平淡，“希望如此。”
    闻雅安静地伏在他胸口处。
    张口说话时，唇齿间散发着红酒的轻微香气。
    闻起来让人宁静平和。
    她细声道，“秦婳没有开口，也就是说……她这会儿并没有再提及想要要回掌珠的问题，那么对我们而言，也是正好可以把这个事情暂且搁置，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提及掌珠。
    裴晋阳略微皱了眉，继而眉头愈发显得紧锁起来。
    闻雅却仿佛能识透他的内心一般，温温柔柔地抚着他的胸口，温声道，“我知道你对秦婳心软，又怜惜她现在身体状况如此，但毕竟……大选在即，你谋划了十年之事，自然不可功亏一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敌得过你的仕途要紧。至于掌珠……秦婳无论是从身体方面，亦或是从心智方面考量，都实在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你若是不忍，就当我暂且帮她抚养，等大选结束，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你把秦婳接回来便是，我会告诉掌珠，秦婳才是她的母亲，这样可好？”
    闻雅的态度虽然令人心悦。
    但终究是显得大度太过了些。
    裴晋阳淡淡道，“难得你大度。”
    闻雅却笑了一声，“并非我大度，我只是不在意，我对掌珠的心态，只是把她视为你的女儿，毕竟不是我亲生，我是无法将她当做自己的骨肉来看待的。但她是你的长女，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我会好好呵护这个孩子。至于你考虑到秦婳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将来你把掌珠还给她亲自抚养，我是丝毫不会介意的。因为……我们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是不止一个。”
    裴晋阳睨着她，神色显得十分柔和。
    是了。
    闻雅这样的女人，实在是精明睿智。
    但除却睿智以外，还透着几分心善和仁慈。
    她也算是坦荡。
    不会说那些将掌珠视如己出的虚辞。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裴晋阳对她才格外放心。
    裴晋阳攥住她贴在自己胸口处的手。
    旋即毫无征兆地俯身，将她压向身下——
    ......
    在闻雅的印象中。
    裴晋阳对她，很少有过这样激烈的时候。
    他们是少年情侣。
    虽然中间有数年不曾纠缠。
    复合之后却也有几分带着老夫老妻的味道。
    而且裴晋阳对她的兴致不高。
    这是闻雅一直都很清楚的感觉。
    但她说服自己，并不多么在意。
    她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个男人的感情。
    互利互惠，才是夫妻共赢之道。
    但是不得不说。
    这一晚对她来说，很刺激。
    裴晋阳只不过喝了三四杯红酒。
    毫无醉意。
    可力道中，却粗鲁得仿佛透着几分酒醉的症状。
    她被裴晋阳摁在沙发里来了两回。
    又被压向地毯，一回。
    落地窗前。
    书桌上。
    闻雅闭上眼睛的享受的时候——
    猛然感觉到被男人吻住了眼睑。
    他温热的唇，就贴在她的眼睑上。
    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会以为，裴晋阳是有几分爱着她的……
    …………
    然而酣畅过后。
    裴晋阳显得异常清醒。
    他询问闻雅要不要一起淋浴。
    闻雅拒绝了。
    他便叮嘱她早些休息。
    旋即便大步走了出去。
    ……
    裴晋阳回到自己卧房去冲澡。
    莫名其妙地，足足冲了有三遍。
    他这一刻并没有多想任何。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而已。
    这唯一的念头便是……
    他还要去见一见秦婳。
    秦婳的鼻子有多灵。
    他是领会过的。
    即便她现在像是疯了一样，精神状况都不正常。
    也许她根本不会在意他做过什么。
    但是他却本能地害怕。
    害怕被秦婳闻到什么不对的气味。
    ……
    他冲洗三遍之后，换了干净的睡袍。
    走进秦婳的卧房，动作很轻地上了她的床。
    秦婳似乎是睡着的。
    但是太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可能是医生给她服的药，镇定的成分比较多。
    这未免也睡得太安静了些……
    虽然医生说，睡眠质量良好，对她养病是有益处的。
    裴晋阳原本可以搂着她，一夜安枕。
    但是秦婳的呼吸太轻了。
    她从前睡着时并不是这样。
    她睡得很香的时候，会有明显的呼吸声，频率也很稳定，像是一只酣睡的小猪。
    他明知道不可能。
    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是遏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这才伸手开了床头灯。
    在掀开被子看见秦婳胸口缓缓起伏的情形，他才松了一口气。
    …………
    这一夜太短。
    天很快就亮了。
    因为要被秦御接走。
    张妈费了很大劲帮助秦婳洗了一个澡。
    秦婳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脸颊白生生的。
    乍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娃娃。
    根本不像个刚生过孩子的年轻妈妈。
    秦御来接人的时候。
    裴晋阳并没有出面。
    这是闻雅的主意。
    一则裴晋阳白天有太多事情要忙，不便在官邸耽搁太久。
    二则，自然是怕秦御猛然见到秦婳这个样子，受了刺激冲撞起来。
    秦御的火爆脾气，众人都是有所耳闻的。
    但这回也算难得，秦御得知了秦婳的病情，脸色虽然非常阴沉难看，但是却没有任何暴怒的举动。
    他甚至没怎么跟闻雅说话。
    倒是闻雅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像个长辈似的，瞻前顾后，甚至把整个医护团队，包括几名心理专家，都一同交付给秦御，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二十四小时找人盯住秦婳，万万不能冒险。
    …………
    秦婳一开始坐在床边。
    然而脸却面向落地窗外。
    仿佛在看着什么东西。
    秦御立在一侧，一时不敢上前去打破这种沉默。
    他就这样静悄悄地观察了许久。
    他渐渐的意识到。
    秦婳好像是再等待什么。
    她在等裴晋阳？
    秦御心里窝火，可更多的是沉痛，已经没有发怒的余地。
    她虽然执拗地等待什么。
    但眼神一直是宁静的。
    秦婳不会知道的是。
    此刻裴晋阳正在办公室内盯着卧房的监控。
    秦御出现了之后。
    她还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
    好像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这种反应令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然而就在僵持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
    秦御终于小心地打破这种沉默。
    他蹲在秦婳面前。
    也不敢伸手去碰她。
    就温声询问，“婳婳，你想跟哥哥回家吗？你秦伯伯也在家里头等着你，想走吗？”
    秦婳终于垂下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伸出手。
    秦御极有默契地握住。
    然后他牵起秦婳的手，就这样走出卧房。
    下了楼。
    …………
    秦婳的状况看起来是那么糟糕。
    昨天晚上甚至都不能下床行走似的。
    可是这一刻。
    她被秦御牵着。
    步伐虽然不快，却也很稳。
    好像与正常人无异。
    就这么步履匆匆地走了。
    彻底地，消失在裴晋阳的电脑屏幕中。
    ……
    回到秦家之后。
    秦婳被安置在副宅。
    副宅从前没有主人住，但看得出，这一次是精心布置过的。
    看上去与主宅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把秦婳送入房间休息安顿之后。
    肖森面露隐忧，谨慎地在一旁的角落对秦御开口道，“少爷，您真的决定让秦婳小姐长住于此吗？”
    秦御略微皱了下眉，“这是她的家，医生会诊都说了，最好让她住在熟悉的地方，不住这里，还能住哪？”
    肖森有些吞吐，但又仿佛是不得不言……
    “可太太……太太和小小姐就在主宅，总是有些不便的。就怕太太她……我倒不是怕太太不高兴，我是看秦婳小姐如今都病成这样了，万一太太她……”
    秦御眼神阴鸷，语气冷得可怖，“她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