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得知秦婳是掌珠的生母，不由得都对她高看了许多。
    公馆内的某些氛围，就在无形中逐渐改变了。
    尤其是裴晋阳秦婳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竟有三口之家的氛围。
    这是闻雅断断不能容忍的。
    闻雅近来忙碌，回闻家的时间少了些。
    但闻夫人对她的近况时时关注，也能大致猜得出她近来都在困扰些什么。
    闻夫人却也知道自家的女儿并非寻常爱拈酸吃醋的无知妇人，能够影响到她，而且叫她心神不定，必然不是寻常的小事。
    即便如此，闻夫人还是宽慰道：“在你婚前，我就对这个秦婳有所耳闻，这个女人有秦家的背景，的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不过现在秦御没了，秦正荣又年老体弱，秦家也不能成什么气候，眼下这个女人，不可能与你相争，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闻雅的脸色着实不大好。
    她蹙着眉，一字一句道：“我与晋阳是少年情侣，这么多年也是看着他逐渐沉稳，他也不算是贪婪好色之辈，身边的女人也不算多，有那么三两个他喜欢的陪在他左右，我原是不介意的，只是秦婳……从前我和秦婳接触不多，多半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有关她的事情，如今她就住在公馆内，我才算是能前亲眼所见她与晋阳如何相处。晋阳在她身上花了太多心思，自从秦婳回来，似乎就没有别的女人能入他的眼，之前为了给秦氏更名一事，我和晋阳已经稍有龃龉，我是不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和他再起矛盾，所以平日秦婳缠着他，我就只当视而不见。可日子久了吧，我心里非但没习惯，反而是愈发不安了。”
    闻夫人神态自若，看上去没有太多动容。
    “你不安什么？裴晋阳至多也就是黏腻宠爱她一些，你也年纪不小了，对男人还能不了解么，男人骨子里都差不多，再喜欢的女人也就是一阵子的新鲜，将来迟早有比秦婳让他更新鲜的女人，顶多就是宠个一年半载，不会更久了。”
    闻雅仍是蹙着眉，整张脸的神情都丝毫不能放松似的。
    “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着的，先前那个桃初总与秦婳不合，在我面前也不掩饰，总说一些容不得秦婳的话，我当时觉得桃初跟了晋阳那么多年，根深蒂固的，不好解决，相比于秦婳，我还觉得桃初更值得我提防，可如今是亲眼见了，才知道当初的传言不假，晋阳遇上秦婳，整个人都有明显的变化，一点儿也不像是对女人寡情冷淡的样子了，最近他还总是找机会让秦婳和女儿多相处，我猜测着，他是有意借女儿拴住秦婳的意思，只怕不止是一年半载，我要忍耐的时间遥遥无期了。”
    闻夫人听到此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活到这个年纪，对男人可谓是了解透彻。
    虽然像裴晋阳这样的男人，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在男女情爱上耗费太多的时间精力。
    但有时候也有例外。
    有些男人这一生中不巧就是会遇上那么一个让他认定是心头爱的，旁人未必觉得那女人有多么特殊多么完美，只不过就是刚好对了口味，尤其是求而不得的那种，最是容易耗费心神。
    如果秦婳当真是让女儿的丈夫念念不忘的，那也没什么可怵的，换种方式应对就是了。
    闻夫人略微颔首，“如果是这样的话，裴晋阳这会儿心放在她身上，你且暂时不要插手，免得生了你们夫妻的情分，倒不如找机会生个孩子，最好是能生儿子，掌珠那孩子怎么说也不是你亲生的，何况只是个女儿，将来就算是分夺家产，也是不值一提的，只要你能早些生下裴晋阳的长子，那日后就没什么可忧愁的。”
    闻雅闻言，反倒是面露难色。
    “看晋阳的意思，好像并不怎么想要孩子，至于儿子女儿的问题……我们也从未谈过。说来我心里也是真的没底，从前我觉得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和我也算是同类人，我以为我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他有旁的喜欢的女人，我也不介意，只要不影响夫妻关系，也不影响彼此的仕途就没什么大碍。可如今我是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了。”
    闻夫人脸色渐渐阴沉，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那就不能耽搁，尽快去解决问题。照理来说晋阳这个年纪，不大可能不想要孩子，尤其是儿子，你年纪也不算小了，现在还好，等过了三十五，或许连怀孕都不轻易，生子的问题一定要好生商量，先探清楚你丈夫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现在秦婳得宠，你就更要抓紧，别你还没怀上，秦婳已经再生一个儿子，到了那时你才真的该哭了。”
    闻家的家教一贯严厉，闻夫人对闻雅也是自幼就严格要求，她是不喜欢看见闻雅示弱的样子。
    闻雅听了，也不敢驳斥，只点了头，“母亲的意思我记下了，我会尽快找个合适的时机探一探晋阳的口风，我也是到了该生子的年纪。”
    闻夫人轻咳一声，沉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到了年纪该做的事，就不能再耽搁拖延了。闻雅，你是什么身份，从小我和你父亲是如何培养你的，你配裴晋阳丝毫没有高攀，反倒是他借助我们闻家的势力做了不少事情，在区区一个情妇面前示弱，实在不是你该有的姿态。”
    …………
    闻雅回娘家一趟，本就是希望母亲能帮自己拿主意的。
    虽是拿了主意，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探知裴晋阳的心思。
    裴晋阳隐藏太深，哪怕是夫妻之间，也根本没有坦诚可言。
    闻雅在自己的母亲的面前非但没得到任何安慰，反倒还被责备，心情也是更加的低落。
    回程的路上。
    岚姐见闻雅的脸色一直不好。
    就在一旁劝慰道：“太太放宽心吧，夫人是一贯对您抱有太高的指望，不希望您收到任何挫折打击，所以才会那样说。无论如何，娘家的人永远是为了您好的。”
    闻雅也没驳斥什么，“母亲的话我都记下了，忠言逆耳，说得倒是也没什么错处，只是要生子，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得晋阳愿意要孩子，我才好怀上。”
    …………
    裴晋阳派去帮秦婳查案的刑侦人员很快有了初步结果。
    回报给程风之后，程风也在第一时间内向裴晋阳汇报。
    以目前的结果来看，秦婳必然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央求裴晋阳亲自出手。
    也不算意外，的确是查到了闻雅身上，而且保不齐与闻外长也脱不了关系。
    秦御爆炸的车子上前头坐着一个司机，应当是已经当场死亡，后来的法医报告中有验出司机的dna。
    顺着司机这条线往下查，发现司机出事身亡后，家人得到了一大笔来路神秘的抚恤金，而后全都移民去了y国。
    按照y国目前的政策来说，并非是有钱置业就可以随便移民的国家，通常都是极其优秀的高端人才才会有人才引进的移民政策。
    一个司机的家属，必定不符合这些常规的政策规定。
    而且能够在出事后的最短时间内完成所有移民手续，很显然是背后有有能力的人在扶持。
    程风正色道：“看来这司机是一早被买通的，已经算是死士了，明知道这一趟行程后自己是回不来的，家人也都已经安顿好了。”
    裴晋阳蹙着眉，“已经落实这司机是闻雅买通的人？”
    程风道：“这个目前还没有落实，只是一层一层盘剥下去，最终一定是有结果的，而且还有另外的线索，能够和太太联系上关系。”
    原来是肇事方深入查下去也能查出匪夷所思之出。
    高速上两台车是追尾，肇事方并没有逃逸，而是远远地观望秦御的车子爆炸燃烧，事后也已经伏法，承认自己超车以至追尾。
    司机是被判了赔款，也有刑期。
    但判刑不久后，执行之前，司机就查出重疾，现在申请了保外就医，现在还在照理来说还是在救治的环节。
    然而想找到肇事司机本人，却轻易见不到，显然是幕后有人布局，已经避免肇事司机轻易被人接触到，所以哪怕是裴晋阳暗地里派出的人，也没办法直接接触到肇事司机。
    紧接着还查到了一个地下帮派，虽然不是江城内最有名望的帮派，却据说有国际上的支援，背景很不简单，警方时不时有调查，但多年来也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切实的犯罪证据。
    所有线索联系起来，闻雅为了拿秦御的命，可谓是付出了不小的精力。
    既通过她父亲买通了白道，也暗地里花钱买通黑道直接动手，整个脉络能够连成网，哪怕是把所有证据都抛上台面，估计也能随时推人出来顶罪，动不到闻家任何人身上。
    裴晋阳阴沉着脸，“闻雅和秦御并无私仇，暗地里下这么狠的手，想必是一早盯紧了秦氏。”
    程风道：“秦氏确实是有利可图，何况太太现在已经得到了秦氏，也算是目的达成。前些年您也看中了秦氏想要得手，只是一直没有最合适的时机。如今倒是让太太钻了这个空子。只是我觉得……寻常商人图财，如果是秦氏自己积弊已久，图财的人自然会使手段为自己谋利，这个无可厚非，可图财归图财，害人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秦御年轻，又是秦氏唯一的继承人，太太这一举动……实在是……”
    程风一边说着，同时也暗中打量着裴晋阳的神色。
    程风一时半刻还摸不准自家主子对这事儿的心态。
    照理来说秦御和主子是宿敌，秦御死了，对主子没什么坏处。
    可问题是这下秦御死的不明不白，外头还时不时有些怀疑的声音落在主子身上，这就让主子平白背了冤案。
    裴晋阳的脸色实在是黑沉得瘆人。
    他虽然也是从黑色的地段摸爬滚打混起来的，什么样伤天害理的生意都不是没沾染过。
    可就算是要人性命，这种制造意外假象的谋杀手段，未免也太卑劣下作了。
    何况秦婳还头一个怀疑他。
    裴晋阳原也以为自己是最不愿意看到秦御活着的。
    可等秦御真正死了。
    他反倒希望秦御好好活着。
    裴晋阳阴沉着脸，声线也透着戾气，“你想说闻雅此举卑鄙下作，直说就是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
    程风略微颔首，“是，属下的意思是……太太此举不仅仅是卑鄙残忍了些，而且有些值得推敲之处，如果说太太只是为了得到秦氏，很显然也不是为了把秦氏扶上正轨，而是利用秦氏固有的一些优势和资源，把秦氏作为踏脚石，用过之后也就弃掉罢了。如果说是这种用途，也并非是非要秦氏不可，江城还有其他的大型家族企业，发展到第二代第三代多多少少都会面临和秦氏类似的危机，这样的关头，太太如果想要类似的踏脚石，大可以随意选一个，而且也可以通过一些正当的手段获取，并不是非要害人性命不可。”
    “太太要了秦御的命，虽然说看似一劳永逸，可实际上也有很多免不掉的麻烦，就拿您现在面临的怀疑来说，不仅仅是秦小姐怀疑您，外头数不清有多少声音都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您，甚至不仅仅是秦氏那一派的人，不少咱们这边的人保不齐也在猜忌，只是没人敢把怀疑您的话放到明面上来说罢了。您入主内阁的时间并不算长，也一直在维护良好的风评和形象，这样空穴来风的猜忌，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事情闹大了，总统问责下来，还保不齐要费不少周折。咱们能考虑到的问题，太太在行事之前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太太此举的动机……值得推敲。”
    程风这样说话，自然要考虑后果，但他还是说了，也不知是站在裴晋阳的立场上，还是暗地里帮秦婳开口。
    好在裴晋阳并未起疑。
    程风也过了半晌才道：“现在查出这样的结果，一旦被秦小姐知道，想必对您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要不要我让咱们这边的人能压就先压一压，最好……”
    程风也只是试探，不过很快就被裴晋阳打断。
    他阴着脸，声线低沉，“罢了，这怎么压？能压得住么。肖森是一块儿去查的，肖森又不是个没脑子的，能压得住才奇怪。”
    程风便点头称是，没再多说什么。
    …………
    这天周日，裴晋阳难得没有外出。
    闻雅从闻家回来后也不过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
    她听管家说先生正在书房办公，方才有客人前来议事，这会儿才刚走。
    闻雅便上了楼，立在书房外敲门。
    进去之后，裴晋阳瞧见是她，面色也仍旧是如常。
    “听说你今天回家探望岳父岳母了，二老可还好吧？”
    闻雅微微笑着在他面对坐下，“父亲母亲都挺好，无需挂怀。不过……今日母亲专门为了一桩事找我谈了不久，母亲虽然心急了些，可我仔细想想，倒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便想着与你商议。”
    “什么事？”
    闻雅目光温柔，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且眼中的光晕愈发显得柔和。
    随后便放软了语气，不急不缓地道：“母亲是在提醒我，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的确也不算是年轻了，咱们结婚也有近一年的时间，无论是对你对我而言，都是适合生育的年纪，若是再晚两年，只怕我就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了，或许对孩子也不好……”
    闻雅在他面前一贯温柔识趣，这会儿倒是难得流露出几分女人的娇羞。
    裴晋阳脸色中也没什么意外的成分。
    他笑了笑，“这是你母亲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
    闻雅起身走到他身侧，从他身后俯身，两只柔软的胳膊缠住了他的肩头和颈部。
    “我的意思自然也是如此了，闻氏的确是长期都有这样那样的生意要忙，但我也觉得耽搁不起，生意可以交给下属打理，生育的事……却必须亲力亲为，晋阳，你已有一个女儿，难道不想要个儿子么，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裴晋阳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闻雅见他这意思，也不是反对。
    夜色渐浓。
    闻雅也有些累了，就匍匐在枕头上歇息。
    她对这段婚姻最满意的地方也离不开房事。
    裴晋阳与她虽然是利益结合，可到了床上，却也像是热恋中的男女一般激烈刺激。
    裴晋阳待她也算是温存而尽心，半点不像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闻雅是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沉沦感情的习惯。
    可有时候觉得自己与丈夫并不相爱，也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