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下意识地错开脸，躲了一下。
    好在陈遇南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秦婳也镇定下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时间不早了，陈先生不如把你的谋算简单直白些告诉我这个队友。”
    陈遇南似笑非笑，“这个不急，我要办成的事，其实与你关系不大，不过你我合作，我不仅可以无条件把自己手中的股份为你所用，甚至可以确保帮你夺回秦氏，除此之外，你应该没有别的需求了吧？”
    秦婳怔了怔，旋即摇头，“不仅如此，夺回秦氏只不过是我的初级目标。秦御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已经查到了些许苗头，我必定会继续查下去，直到有了最终确凿的真相为止。是谁害了秦御，我便要谁偿命，为秦御复仇才是我真正想达成的目的。所以陈先生如果与我合作，也得认同我这一想法才行。”
    “八九不离十，你的仇人是闻雅，闻雅的确不好动，她不仅仅是裴晋阳的妻子，身后更是有她父亲乃至家族作为靠山，她不是轻易能动的，动了她，只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秦婳的眼神有些冷，“我既已明知仇人是谁，就不可能有因为她不好对付就直接放弃的道理，我自然知道闻雅不是好招惹的人，可那又如何？只要我能确定当真是她对秦御下手，便是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也要她给秦御偿命。”
    秦婳的声音里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戾气。
    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单纯妩媚的少女。
    她头顶似乎顶着一个光环，闪烁着复仇的光晕。
    男人轻笑了一声，“看来秦御在你心里的地位，着实不容小觑，你要害他的人偿命我不反对，反而或许能够在适当的时机给你相应的支持。只不过，为了给秦御报仇，赔上你自己的性命实在是不值，你才多大，这一辈子的路还长，人这一生，活着固然痛苦，可若是选对了路，更多的时候洒脱肆意，不知多么快活，秦婳，你要好好活着。”
    秦婳在跟他周旋的时候自然是有所保留的。
    可是在谈及给秦御复仇的时候。
    她心里是充满了悲愤和毒怨，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恶毒。
    也许是因为陈遇南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听起来就像是一位人生导师在为她指引前路一般。
    秦婳不由得听了进去，而且听得认真。
    她扯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秦御走得突然，而且时间也还短，我的确还没能从失去他的痛苦中完全走出来，所以一旦谈及他，我就有些失态。不过你说得不错，但凡有希望，我还是会好好活着，我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更是代替秦御一同活下去，秦御若是看得见，他也必定希望我好好的。”
    陈遇南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起来并不怎么介意秦婳的失态。
    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旋即招呼秦婳，“过来坐吧。”
    秦婳坐了过去。
    只听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我说闻雅不好动，却也不代表是动不得。只是真要对她下手，必须要深谋远虑些，从她身后的人开始谋算才行。否则就算是动得了她，却动不得她的根基，仍是没有真正的成效。你若是有决心扳倒闻雅，就得从裴晋阳的岳丈开始着手。”
    陈遇南这会儿的语气明显要比桃初在门外时认真了许多。
    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着实迷人。
    而且周身还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气味。
    秦婳默默地注视着他。
    心里暗自猜测着他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气味很淡，可却厚重绵长。
    很好闻。
    比陈慕身上清爽自然的气味还要好闻许多。
    秦婳的心情莫名乐观了一些。
    上天让她认识这一对父子。
    似乎是无形之中在帮她。
    陈慕在她患病的时候陪伴着她给予她旁人给不了的纯真快乐。
    陈遇南更是在她没有盟友的时候骤然出现，或可成为助她成就大事的同盟。
    也许与陈家这两个男人相识……当真是她的气运。
    “闻雅的父亲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对他全然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软肋和缺陷，我甚至不明白他身居高位，到底是什么诱惑力能够让他冒着风险帮闻雅对秦御下手，得到秦氏的方式有许多，如果闻雅是志在必得，未必就没有第二种法子。可他们偏偏要伤了秦御的性命。”
    陈遇南淡淡地道：“你的判断并没有错。必须是足够大的利益，才可能迫使闻家在幕后搞鬼。这一点需要查实，并不是易事，但是不急，对你而言的时间还有很多，不必急于一时。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从闻雅手中把秦氏夺回来，秦氏虽然风波不断，可也只有秦氏能够成为你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秦婳何尝不是做梦都想把秦氏护住，再也不要让任何旁人操控秦氏。
    可是谈何容易。
    她不由得笑得无力，“谈何容易，我不仅对付不了闻雅，裴晋阳也不会轻易让我夺回秦氏的主导权，如果我夺回了秦氏，他便没了掣肘我的东西，他如何能答应？”
    陈遇南笑了笑，“所以秦婳，你需要我。在这时候，你最需要的就是我。”
    秦婳明知不该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抱有太高的妄想。
    可是她除了仰仗这个男人。
    似乎并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只是心生希冀，就算是最后不成，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吧。
    秦婳凝着他。
    “陈先生真能帮我？”
    陈遇南笑道：“自然是真的。我要跟你谈笔生意，这笔生意，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互利互惠，最终局面必定是共赢。”
    秦婳心里虽有提防，可满是希冀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我所需要的是陈先生用手中股份帮我掣肘闻雅，同时查明真相，为我哥哥复仇。那么陈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陈遇南脸上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
    好像他对今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早有预料。
    至此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秦婳，你或许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可于我，你是大有用处。”
    秦婳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
    不由得有些脸热。
    虽然……
    她心里也很清楚陈遇南口中的要她这个人，必定不是字面上理解的这种意思而已。
    可这样一个气度不凡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
    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出想要她这个人。
    如此的话。
    多少还是叫她忍不住脸热。
    陈遇南的声线沉稳，不疾不徐，“这桩交易我必不会让你吃亏。我会先帮你达成夙愿，而后，你再到我身边来，为我做事。”
    秦婳皱了下眉，“达成夙愿指的是？”
    “我会先帮你夺回秦氏，夺回秦氏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对付闻雅和闻雅身后的人，这一点任重道远，所以第一步，只能是拿回秦氏。夙愿达成后，秦婳，我要你跟我，做我的女人，除了男女关系之外，生意层面上用得到你的地方，你也要帮我办事，不过，我不会勉强你做为难的事，我要你帮我做的，必然也是你乐意做的事。”
    秦婳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做你的女人，这个我懂。可其他方面……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陈遇南唇角的弧度略微勾起，“你能做的事还多着呢，适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秦婳皱着眉，不由得陷入深思。
    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不简单，而且说话还喜欢说一半藏一半。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这样得过且过，得猜透他到底想做什么才行。
    不然万一入了虎穴，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秦婳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灵光了。
    她总觉得自己的猜测着实大胆，也很快脱口而出，“我自问并没有旁的本事，连做生意也是刚学不久，陈先生所谓我能做之事，想必不是靠个人能力……你想利用我对付裴晋阳？”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得倒是痛快，可自己心里竟然都有些胆寒。
    倒不是怕陈遇南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是她自己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可上下联想起来。
    似乎这猜测一点都不出奇。
    在肖森的调查，以及她和肖森的交谈中，早就已经知道陈遇南的背景乃至身后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而上回在马球场，她见到陈遇南。
    这男人一起打马球的是一位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议员。
    既能经常露面，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物。
    在加之今日……
    今日方才在楼下聚会的时候。
    她派肖森低调些观察陈遇南。
    肖森发过来的微信中也有透露，说是陈遇南并没有跟商界的大鳄们在一处，反倒身边都是些有政界背景的人。
    把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联系在一处。
    即便最不可能的猜测，也必须是真相了。
    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志向高远。
    目光不仅仅落在生意场上，而是望向了高处。
    他只怕日后有打算与裴晋阳角逐。
    陈遇南的反应不咸不淡。
    他似笑非笑，既不急于否认，却也不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竟是弯曲食指轻轻勾了下秦婳的鼻尖。
    “秦婳啊，我不是教你了么，女人有些时候还是笨一些的好，太机灵了难免伤脑子。”
    秦婳觉得他既然没否认就至少已经是中了六成。
    再加上她特别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心下就更笃定了些。
    秦婳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练出了胆量还是如何。
    有了这种了解之后她非但不露怯，还觉得更有底气了些。
    陈遇南若是真有和裴晋阳抗衡的能力，这对她来说只会是好事。
    她最怕的就是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掣肘裴晋阳。
    她不仅不能帮秦御报仇，还可能连自己的护不住。
    若是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她会视作英雄。
    就像是她的哥哥。
    秦御活着的时候，永远是裴晋阳不能不提防的敌人。
    秦婳笑起来十分明艳夺目。
    “且不论我到底猜中了没有，若是真的，我可是打心眼儿里敬佩陈先生，裴晋阳上位的速度虽快，可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跟了他近两年，对他上位的经过也算了解，他利用我扳倒了蒋信之，如果不是蒋信之落马，我相信他不可能在两年的时间内坐到如今的位置上。踩在忠臣的鲜血上高升，迟早会有正义之士把他拉下来，若是陈先生有本事成为白武士，我可要拭目以待。”
    陈遇南不由得轻嗤了一声，“哟，这才刚合作上，秦小姐就开始溜须拍马了么，不过拍得倒是好听，我很喜欢。”
    秦婳心里想着这笔交易大概是成了。
    想必这男人……并不是真的看上了她，而是和当初的裴晋阳思维差不多。
    裴晋阳利用她掣肘秦御，暗算蒋信之。
    陈遇南多半也是打算利用她掣肘裴晋阳，兴许也会暗算他。
    秦婳作为一个独立人格，她自然不愿意总是成为男人争权夺利的武器。
    可是为了秦御，为了秦氏，为了自保。
    她也知道自己别无他选。
    在自己能力不足的前提下，能够成为真正有能者手中的武器。
    大概已经是一个女人所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了吧。
    秦婳经历的事情多了。
    思维想也比从前开阔了太多。
    她不愿再去钻牛角尖。
    横竖陈遇南说得不错——互利互惠，共赢的合作。
    这世道本是如此，再强大的女人也很难单凭仰仗自己的力量存活于世。
    就连闻雅那样的背景和出身，不也是一样要选择裴晋阳，相互仰仗么。
    既如此，秦婳也不再觉得自己被男人利用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社会规则如此，早该看透的。
    秦婳冲着男人笑，笑起来眉眼弯弯，温温柔柔的。
    “陈先生既对我的溜须满意，想必也是对咱们的合作十分满意了，如果没有什么出入，你我之间同盟的关系就算是定下了吧？”
    陈遇南扯了扯唇角，“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秦婳眨了眨眼，“互利共赢的合作，我还有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么？”
    男人骤然眯眸，隐约透着些暧昧的目光在她周身扫了一圈。
    “对我来说，我既然提出合作，必定是一早考虑好所有的后果和可能性。而你……不需要多考虑一阵么，我并不急，可以多给你一些时间。只是如果彼此约定，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秦婳并不想犹豫，实则也是不想给自己后退的机会。
    她不能再后退了。
    要得到陈遇南的保证。
    她才能确保他手中股份不会外泄。
    否则一旦落入闻雅手中。
    她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陈先生，我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了。”
    陈遇南挑了挑眉，“合作既成，那么秦氏最大股东之位回到你手中时，也就是你离开裴晋阳转投我怀抱之日。”
    秦婳眨眼，本以为自己会很淡定，可耳根后头却是一热。
    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羞臊。
    尽可能表现得自然，“合作的条件我听得清楚明白，陈先生若是不放心，咱们就签一份书面协议好了。”
    他笑笑，“书面细则我会发给你。”
    秦婳探出手，纤细滑腻的手指轻轻攥住他的大手，温热的触感毫无缝隙地贴着他的指腹。
    “那么，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陈先生。”
    陈遇南薄唇微抿，“合作愉快。”
    末了，他指尖的力道莫名加重了两分，捏紧了秦婳的手指。
    他眸光变得幽暗，声线也压低了许多，意味深长地说：“我不禁有些期待，秦小姐光明正大……归顺我的那一日。”
    秦婳心里有些毛。
    虽然说是利益关系吧。
    可陈遇南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些怪怪的。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
    喜欢把利益和情-欲混淆在一起。
    玩弄权术的同时也不耽误玩一玩女人。
    秦婳勉强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软着嗓子嗔道：“陈先生别急，想必这一天不会太晚到来。”
    她吊着男人的胃口，何尝也不是给他鼓舞。
    她自然希望实现第一目标的日子越早越好。
    早些把秦氏大股东的位置拿到手，她才能心安。
    陈遇南的眼神忽明忽暗，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
    “秦小姐冲我撒娇……还真是让我有些不好把持，能让裴晋阳和秦御都曾神魂颠倒的女人……滋味一定很不错。”
    他的手竟是落在了她的大腿上。
    秦婳心肝颤了颤。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他。
    “还得劳烦陈先生暂且克制些，事成之前，我和裴晋阳有着三个月的交易合约，若是被他知道有别的男人碰了我……他只怕会剥了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