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苏晴空又做噩梦惊醒，心绪不宁地打开病房灯上了一趟卫生间，腹中隐痛的感觉明显减缓。我小心翼翼地回到床边，从床头柜摸出手机，发现屏幕上好几个未接来电。
    五分钟前，来自厉北宸。
    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想到刚刚的梦境，紧张地攥着了手心，没有丝毫迟疑地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厉北宸？”
    男人声线清冷：“你在哪？”
    “我在家呀。
    心下一惊，苏晴空的直觉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厉北宸没有挂断电话，他沉默着。但听筒里稍显急促的呼吸音让我顿觉不妙，像是某种情绪在压抑。
    病房的门]把“咔哒”一声旋转了半圈，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隐匿的光线中出现在我的病床前。来人眉目清俊，眸光深邃。身上大概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正装，额前碎发微乱。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能从他毫无破绽的外表一眼看穿他的疲惫，一身风尘，苏晴空有一瞬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气氛中的压迫感排山倒海，与眼里涌起的泪格格不入。
    苏晴空读懂了他克制许久的怒意，连同眼神都是陌生的。
    山雨欲来。
    “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苏晴空愣了愣，没想到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是质问。看他的表情，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
    原意本就不是隐瞒，但现在这种境遇，反倒像是我刻意为之。
    “你到底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身份？”
    身份？
    “什么身份？”
    苏晴空声如蚊呐，低气压的病房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眼前的男人的语气更是陌生得让我害怕。
    过去的几年里，从工作到生活，相识到相爱,苏晴空见过他杀伐果断的一面，也习惯他在会议上不怒自威的气场。见过他拒绝其他女人示好的冷漠疏离，也感受过他和他家人在一起时候的温情脉脉。
    只是面前这个厉北宸，除了铺天盖地的慍怒，双眸里的阴霾是我读不懂的情绪色彩。
    “我……”苏晴空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突然在某个刹那，眼前覆上了一片阴影。
    后颈被冰凉的手托起，我一惊，兀地被掠去呼吸。
    僵直着身子不知作何反应，唇舌被粗暴地碾压。与其说是吻，倒不如算是在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苏晴空从未见过厉北宸这般失控的模样。
    苏晴空没有推开他，直到彼此渐渐平静下来。从厉北宸嘴里吐出一两句不动听的话来：
    “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苏晴空意外地听到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语调不再平乏清冷。
    “我希望你正视自己的身份，你是孩子的母亲，但也是我厉北宸的女人。”
    苏晴空错愕地抬头，一直觉得脆弱这个词跟厉北宸沾不上边，但是她看见男人不可思议地红了眼，下一秒落入了一个踏实而久违地怀抱。
    报复似的咬了一口他的脖子，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对不起。”
    “对不起。”
    苏晴空不知道这句异口同声的“对不起”意味着什么，一时静默无言，四目相对。
    正当苏晴空以为该说的都写在了眼里的时候，厉北宸冷不防道：“苏晴空。”
    他的语气不太好：“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苏晴空伏在他的颈窝闷声：“我知道了。”
    厉北宸捏了捏她的脸，表示还没解气：“苏晴空，如果不是苏珊告诉我你怀孕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苏晴空在一旁不敢吭声，心里的小情绪在默默地发酵。
    男人还不依不饶：“你有什么顾虑？嗯？觉得我会不要自己的孩子？还是我养不起厉瑞琛之外第二个孩子？”
    虽然苏晴空从未怀疑过厉北宸的为人，但是怀孕前期那种不知所措的焦躁与不安，苏晴空不知如何开口，到了他面前，一切又好像不值一提。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他捂着胃部皱起眉。
    “怎么了？胃不舒服？你是不是没吃东西就过来了？”
    几个月之前就在他办公室撞见过他背着她偷偷吃药，苏晴空紧张地握着他的手，才发现他额头一层薄薄的汗。
    厉北宸反握住苏晴空的手，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我没事，被你气的。”
    睨了他一眼，但苏晴空心里放心不下，之前因为忙于工作，疏于敦促他去看医生，现在又被这件事这么一弄，想必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有心情起伏。
    这样想来，似乎确实是她责任重大。
    “别生气了，我和宝宝现在不也没事吗。”
    苏晴空明显的底气不足，说到最后的声音快要连自己都听不到。
    厉北宸揉了揉她的头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是和解：“希望孩子不要遗传你的智力才好。”
    可是苏晴空听了怎么那么不高兴。
    ……
    住院的一周，厉北宸似乎更忙了一些，甚至有点不寻常。以往就算年关将近，也不至如此。除了早中晚能享受到特供病号餐之外，只剩下落空的期待。
    苏晴空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越是这样，那种难以抑制的小情绪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出来。
    出院那天厉北宸很早派人就到了病房给她收拾东西，办好了手续后，又被主治医生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苏晴空偷偷留意着旁边的厉北宸，他专注于手机屏幕，手指快速敲打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处理公务。
    心里忽而烧起一股无名火，怎样都没想到厉北宸作为准爸爸会没分寸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其实他也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毕竟厉瑞琛从怀上到被他抱回去的期间都没有人见过。
    苏晴空调整好思绪，一直到上车了车，和厉北宸在后座并排静默坐着，他依然看着手机，不知道又在谈着多少价值的合作。
    苏晴空无奈地歪过头闭上眼睛，但意识无比清醒而活跃，眼睛酸得发涩，忽然感觉左肩一沉。
    侧过头，眼前兀地映入男人的倦容，好久没有仔细而近距离地打量过他。
    记起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在那个昏暗的影院，厉北宸也是这样靠在她肩上睡着，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流露出满满的疲惫。耳畔很快响起了匀长的呼吸声，属于他的气息，忽而唤醒了胸腔里一颗柔软的、为他砰砰跳动的心。
    苏晴空终究舍不得对他生气，也舍不得向他无理取闹。
    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舒服一些，余光看到他手里攥着的手机还亮着屏。
    瞥了一眼，是备忘录的页面。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都是刚刚的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