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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花之争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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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聿指腹木棍将轻轻火抽下,火星子‘嘭’声便朝上飘飞,将人眼底灼得厉害。
    她嗓子闷着难言咕噜半响......磨嗓,“李卜山死了。”
    怕人没听清,她复述遍:“害你我天人永隔的李卜山死了。”
    “以后......”
    祁聿眼眶陡然晕片红,腮帮子咬紧:“以后我不来了,怕你骂我。我往下要做天理难容之事。事成刘栩一死,我就送你出宫。”
    这座皇城与祁聿有关的她要亲手抹除,叫人一干二净地离去。
    京城这块烂地他从未踏足过。
    她脖子缩缩,怕有人从后敲她后脑勺。
    祁聿要真能骂她两句倒好......虽然不能,但她知道自己行的事,祁聿活不活着都会骂她,还会抽她,她就不来气人了。
    她抬手将额角顶顶,刘栩怎么将她逼成如此不是人的境地。
    胸腔噎着气叫人一阵痛。
    “我都安排好了,会有人给你葬回老家。”
    “那个......日后你当家里没我这号人,本来你入宫的名册也没写我。”
    她看过,祁聿入宫登记的名册上写着满门尽丧。他无亲无戚、无友无朋,孑然世间。
    小棍前端燃起火,她心绪茫白,说不上难过,也不知如何叙难过。
    她对难过这道心绪,在祁聿死在怀中时一并停驻在那年那刻。
    嗓子不忍,话滞喉中半响还是缓缓出口:“咱们此生最后一遭见了......我有愧你的教养期盼。”
    “这几年厚着脸皮无耻地晃你面前叫你怒不能言,别怪我啊,以后不会了。”
    她连职袍都不敢穿进门,日后所行罪大恶极的事,也不好叫祁聿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知晓。
    她在祁聿身前自愧弗如。
    为人,她认贼作父、肆权陷人杀孽深重,无仁无义。
    为奴,她马备双鞍,巧事二主尽行迷魂招,无忠无信。
    为臣,她权法轻挥、摇唇鼓舌、乱法滋事,无德无耻。
    一路行来自负多少罪条她数算得清,自己罄竹难书、死不足惜。
    笼着袖子将翻泡的竹茹水从火堆上提下,搁一旁等凉。
    趁这会儿空当她贪念此处的再叙几句,手上小木棍还在地上乱画。
    她心脏发紧,实在有愧。
    “我跟你一起参加那场童考,给你卷子批写‘尚可’的那位陆詹事还记得么......我对不起他,你以后别怪我啊。我明知而为实在无法,刘栩权太高太高,我蜉蝣之身撼动不了,如此昏招实在该死。”
    “就连他最后留下的小儿子我也没护好,每回瞧见他,我实在亏心得很。他现在......”
    想到陆斜,祁乐颈子实在无力,额心垂到膝头。
    “我将人害得不浅......”
    陆斜此刻掺拌进心绪里,太过复杂她理不清。
    人在膝头闷会儿,巧然作了笑话出嗓:“他喜欢你......祁聿,他说他喜欢你。”
    然后所有心绪归拢到浑身某处感官特别集中的地方,叫她好一阵难受,但她却形容不出是哪种。
    司礼监几人各司其职整顿好内廷上下,陆斜看着祁聿带着一行人出经厂,朝宫门方向去。
    他慢慢凑近独自整理此行人事归档记录的庚合。
    “祁聿如今这般身份不用亲自去北安门值日吧。”
    庚合察着手上最后摞文书,眼皮都没抬。
    “他肯定去更鼓房往日住过的值房里了。往日有难办的事他在更鼓房睡半日一日就好了,这回杀了李卜山,回宫肯定会去那处。”
    更鼓房可是监内行了错事贬斥之处,祁聿那样周全的人,还到那里行过差?这个有些说不通。
    他佯笑嗓,却仔细盘看庚合:“祁聿还有行错事遭贬?这不应该吧。”
    庚合拨翻文书的动作慢下来。
    “你也该能想到他因谁才会遭贬,就祁聿那吃人的鬼性子,虽长得好看,可谁有本事招惹他。”
    陆斜眼底匀层戾色,却还松着腔。
    “总要有说头吧......”
    他们人事册子是要记这种东西,但刘栩权下的笔墨不可信。
    庚合不明陆斜意思,深看他眼。
    “你非要将祁聿十年前污糟事全扒出来做什么。”
    为保以后陆斜不缠着他问祁聿,他搁下手上东西。
    “十年前他就一个冷宫洒扫的小宦,阖宫上下根本无人知晓他。被李卜山偶然一回行差路过不小心撞见,但那时老祖宗又不好男子,贸然送人自然不行,李卜山就将老祖宗引去瞧。”
    “冷宫那会儿老祖宗还掩着身份与祁聿相处过半个月,后不知祁聿做了什么就被贬去更鼓房。”
    “祁聿那模样一时声名大噪,宫里才知有这么位风灵神秀的人在内廷,无论男女皆排着队去宫门前去瞧他。”
    话到这里庚合自己都顿了嗓,因为那时祁聿噩梦便开始了。
    陆斜听得蹙眉,却不挂脸。
    鬼要这种声名大噪。
    庚合也替祁聿觉得惋惜、甚至难堪,但还是用种事不关己的声音平静地述。
    “长得好看,轻薄他的人多不胜数。不过老祖宗顶在上头,大家只能摸摸抱抱逗逗,实质性的没人敢。”
    “随后老祖宗又去见过人几回,两人处的不太好,老祖宗还叫人难为过他。后来老祖宗长久没碰过人,忍不下就将祁聿绑了。”
    “再后来的上回跟你说了,祁聿尽是苦日子,不晓得你老抓着他问什么。”
    祁聿说完,庚合不合时宜替祁聿感慨句:“宫里虽说都是苦命人,苦成他那样的也不多。”
    如今的祁聿也就是外强中干瞧着风光,老祖宗这回李卜山也没了,兼执罔了太长时间,眼见祁聿没多少好日子。
    庚合只求祁聿那时别生恨‘血洗’了内廷。
    他疯起来自己都杀,是个凶戾无度的人。
    庚合嘴里的每个字都是祁聿那些年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多不胜数的轻薄......
    为难过......
    绑了......
    刘栩翻天的权势,一声令下的为难那该是多难。
    更鼓房乃有罪内官司其事,每夜五人轮流于玄武门楼打更。例一更一人上楼,不许携灯,且日日风雨无阻。
    祁聿受贬过去,诸多长官迎着老祖宗心意刻意折腾,大概会叫他一人守整夜。除去常守整夜,白日是不是还要被人叫醒去其它门晨昏启闭,关防出入?
    那这两道地址相隔甚远,掐算时辰用跑都会迟,廷内迟了行差便受板子。
    陆斜能想到的为难便是这,可刘栩变态,必然不会如他想的轻易。
    他想不出祁聿十三那年过的有多凄惨。
    陆斜心绪一沉再沉,“啧,你这个要我帮忙么。”
    其实自己身子已然动不了了。
    庚合支开手:“你日后别缠着我再问他就是帮忙。别问他了,你问谁都别问他了,我不忍张口。”
    不忍张口。
    那就是庚合还知道祁聿更多细节。
    他其实也不敢问,自己没祁聿那样好的承受力。祁聿熬过来的一路他却听都不敢听......
    “不问了,那我能散值么庚随堂?”
    这是什么话,同为随堂,问他下不下值不太合适。
    庚合目不斜视手上工作:“你忙完就回去,明日别忘了一早去内阁取票拟,耽搁了早议你麻烦就大了。”
    陆斜讨好笑出声:“多谢提醒。”
    “那我先回去了。”
    庚合瞧人转身后才拧蹙眉心,陆斜是如何听完祁聿那些还无动于衷能笑的?有点狼心狗肺了。
    不过与他无关。
    祁聿只要没一日在他面前亲口说与陆斜分断,他还是要将人作‘父子’看,将两人捆绑在一处盘算。
    陆斜屏退六位随身人,自己单手支盏灯笼独自朝更鼓房去。
    这块值房挺多,但十年前的位置......一股邪风突然将他灯笼刮熄,想着去前头路旁灯台借火。
    巧然瞧见左手边废弃院子冒盏火光,比烛火明亮,他提着想进门搭借,步子顿在院子外。
    祁聿一身素衣坐台阶上,旁边是着着下等职服的唐素,二人悠闲并肩。
    “秉......祁聿?”
    陆斜:?
    唐素叫祁聿什么?他都被贬了,喊声秉笔都僭越,此刻该唤人祁督主才是。
    直接叫祁聿是怎么回事。
    祁聿怡然笑出声:“竟这么些年第一次听你这样叫,还挺好听,你再叫声?”
    陆斜听他轻松笑意,脑袋抵墙上。
    唐素是个什么很贴心上的人么,听声像是还挺喜欢他的。
    唐素浑身僵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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