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开始，秦止水找一间房，锁一间。
    进入自己卧室，他手拿戒尺，已经做好了“如果方唐窝在床上，打屁股，如果躲在衣柜，打手心”的准备。
    结果都不在。
    床上、衣柜干净整洁，不幸中的万幸。
    夜色渐深，折腾到凌晨一点，秦止水有些疲惫。
    他坐在床沿，喝一口特意给方唐现榨的果汁，酸甜适宜，橙香浓郁，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方唐，他不伺候了，随便她在哪个角落醉生梦死。
    对，就该如此。
    秦止水一口喝掉杯中橙汁，然后起身往洗手间走，打算刷牙睡觉。
    修长的手指握着门把手，很随意地推开，入目场景让他瞪大了眼睛，几步走进，随即“嘭”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向来光洁明亮的洗手间，此刻脏得像是下水道被堵，污秽倒灌，涂了满地。
    秦止水眼神发凉，瞅着在地上浑身湿透的“泥人”，他头痛欲裂，气不打一处来。
    “妈妈。”
    方唐听到动静，双手撑着瓷砖试图爬起，随着她的动作，深棕色泥水沿着发梢、衣摆、裤腿，一滴又一滴地往下坠落。
    见此场景，男人眉头紧蹙，本能地往后退。
    四肢无力脑袋犯晕，方唐刚爬起一点，又迅速摔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妈妈，我要洗澡，要用你的沐浴露，又香又滑，很好闻。”
    秦止水冷哼：“谁是你妈妈。”
    “你——”
    方唐抬头望过来，撞上男人冰冷又嫌弃的神色，停顿两秒，随即嘴角微勾，笑得凄凉：“你不是，我妈妈的眼睛有温柔亮光……光，灭了。”
    话落，她犹如一滩烂泥扑向地面。
    “啪！”
    人砸在冷硬瓷面，泥水受到挤压往四周飞溅。
    秦止水赶紧奔上前：“方唐！”
    莫名地，他有点心疼，迅速将人抱起。
    彼时的方唐浑身湿漉漉的，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干净气，白皙莹润的皮肤也被泥浆掩住了光泽。
    秦止水沉重叹息，将人抱到花洒下，用温水冲洗一遍，随后，又把人抱进浴缸。
    更深夜静。
    方唐穿着衣服泡在浴缸里，双手不亦乐乎地拍打水面泡沫，偶尔哼哼一句，“妈妈，这味道真好闻。”
    秦止水心中有气，大力拖洗着地面泥浆，闻声，不理睬，也不看她。
    “妈妈。”
    方唐舔了舔嘴角，问：“我的果汁呢？”
    秦止水：“渴了是吧，喝你的洗澡水。”
    “哦。”
    话落，她双手掬起一捧水，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一块浴巾兜头盖住，眼前骤然漆黑，紧接着，一只大手隔着浴巾搓揉她头发。
    男人嫌弃道：“傻子。”
    -
    翌日清晨，屋外小雨绵绵。
    方唐睁开眼，发现怀里抱着的不是熟悉的布娃娃，而是一只枕头，陌生的枕头。
    她惊疑地打量四周，认出是秦止水的卧室，迅速掀掉被子，下一秒，又火速拉回来。
    竟然，什么也没有穿。
    方唐脸颊发烫，整个人往被子里缩，记忆渐渐回笼，她想起秦止水去了鸣翠街，砸碎棠梨酒，再往后……
    怎么也记不起来。
    过去借酒浇愁，一般喝到微醺就会停止，紧接着安静睡觉，酒品很好。至于大醉？听雪知黎说是特别可爱，十分闹腾。
    所以，昨晚自己闹到秦止水房间，脱衣服耍流氓了？
    方唐拉过被子，直接盖住脸。
    丢人，太丢人！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方唐躲在被子里好一会才探出脑袋，目之所及不见秦止水身影。
    她裹紧被子，做贼一样逃回自个房间。
    穿好衣服，看着镜中人，方唐眸光逐渐恢复到清冷，害羞，对于她来说，奢侈又不合时宜。
    撞破方文秀背地里辱骂妈妈的嘴脸之后，她恨不得立刻还了恩情，划清界限。
    “方唐。”
    她抬手触碰镜子里的人，语气坚定：“忘掉羞耻，限你半个月之内，搞定秦止水。”
    打定主意，方唐争分夺秒往外走，她步履匆匆，像是生怕自己会退缩、后悔。
    “秦止水。”
    走到一楼客厅仍然不见人，方唐直接喊。
    没有回应。
    不过，茶几上贴了便签。
    有别于她所使用的粉色，男人用的白色。
    白纸红字，遒劲有力地写着：方唐，g&t酒目前在我手里，从今天起，请你务必安分，否则……
    “呵！”
    方唐嗤笑一声，砸坛子、糟蹋酒的账，她还没算呢，秦止水反倒来威胁自己，这狗男人。
    等此间事了，一定要狠狠踹几脚。
    她正气鼓鼓盘算报复，手机响起，是雪知黎。
    “唐唐，昨晚一通折腾，快活吧？”
    “……”方唐听罢眉头微皱，冷声道：“好好说话，别捏着嗓子，一肚子坏水地笑。”
    “大清早地脾气这么冲，难道秦总没有喂饱你？”
    “你，鸣翠街是你告诉他的？”
    雪知黎叹气：“不然咧，我人不在桑榆，没办法。唐唐，你竟然跟方文秀吵架，还动手打了方世宝，真稀奇，到底因为什么？”
    方唐：“他们嘴贱，不提也罢。我现在只想尽快完成计划。”
    “完成计划指日可待，啧啧啧，你都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有多犯规、可爱，秦止水挡不住的。”
    “我喝醉之后究竟什么样？”
    “哦，你不记得是吧，哈哈哈……”雪知黎大笑好一会，“听我慢慢跟你道来。”
    “少罗里吧嗦，挑重点。”
    “重点就是，你喝醉以后会扯人衣服，扑人怀里，娇里娇气地喊，妈妈，我要喝果汁。”
    方唐难以接受，挣扎道：“你以前可没提到喊妈妈。”
    雪知黎：“之前没说，是因为我只把它当例外，但昨晚，我听见你对着秦止水喊妈妈。”
    “……”方唐沉默，一脸生无可恋。
    “咳咳，我昨天打电话提醒榨果汁的时候，听了会墙角。”
    讲述完听到的内容，雪知黎笑问：“我很好奇，你究竟啃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秦止水声音都变了！结合过往经验，按照你扯人衣服，扑人怀里的动作，我大胆想象，估计是啃——”
    方唐急道：“喉结，不能再多了。”
    “是吗？”
    雪知黎憋着笑，以非常严肃地口吻说：“秦止水那么高，你喝醉之后呢低头弯腰，整个人烂泥一样往下滑，喉结，不太可。”
    方唐恼羞成怒：“你够了，再见。”
    结束通话，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方唐觉得自己有点流氓，难怪秦止水一大清早不见人，只留了张便签，威胁她安分。
    -
    雨水连连，方唐撑着伞往甘棠小站走，路过中心书城时，发现原来的和煦咖啡屋在装修。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咖啡屋倒闭没几天，店铺就租了出去，迎来新开始。
    也不知这次，会是个什么店。
    如此想着，甘棠小站到了，方唐收了伞，轻甩伞面水迹，然后往里走。
    彼时，正是例会时间，大堂、后厨分站两列，苏伊和谢崇艺主持，眼下，只有苏伊一个人。
    见方唐出现，众人异口同声打招呼：“老板早！”
    “早，你们继续。”
    话落，她径直往休息室走，无心参加例会。
    苏伊喊：“唐姐，你不听听？”
    方唐脚步一顿，这是有事。
    她转身，视线迅速扫过众人，大堂一列神采奕奕，厨房一列气氛微妙，只见平广佑站在角落，有被孤立的味道。
    大概是个什么情况，方唐心中有底。
    如今谢崇艺不在，后厨就没了正儿八经的老大，招新任务，她让年轻的平广佑负责初试，其余师傅不服，意料之中。
    方唐嘴角上扬，微笑着说：“有什么事，来休息室找我谈。”
    虽然是回答苏伊，话却是说给众人的。
    果不其然，例会结束没多久，门被敲响，来人端着托盘，是后厨年纪最长的孙师傅。
    “老板，我们煲糖水的，二沙三糊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功底，请你尝尝这碗鸳鸯糊。”
    “孙师傅，请坐。”
    方唐笑了笑，接过托盘。
    二沙三糊考验功底，这话她很赞同，二沙指的是红豆沙和绿豆沙，三糊即芝麻糊、核桃糊、杏仁糊。
    眼前这碗鸳鸯糊，一半是芝麻，一半是核桃，黑与黄的碰撞，从色泽上来看，还不错。
    她拿起勺一一尝过，笑道：“芝麻糊细腻顺滑，吃掉一碗大概也不会觉得腻，核桃糊甜中带了点涩，爱吃核桃的人会很喜欢，食材本身的香气和属性被很好地呈现出来，孙师傅有心了。”
    “老板，你是不是也觉得好？”
    孙师傅摆手解释：“这不是我做的，是今早过来面试的一位师傅的手艺，但平广佑，初试都没让人过。”
    方唐依旧微笑着，“有这事？待会我问问他，孙师傅费心了。”
    送走孙师傅，没多久，陆续来了好几位，都端着托盘，有一瞬间，方唐恍惚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投喂的猪。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方唐打了个嗝，纯属心理反应，物理层面，那些端来的糖水、甜品，她只是尝尝而已。
    苏伊推门而进，扬了扬手中的健胃消食片：“唐姐，要不要？”
    “特意来取笑我，你很闲？”
    “没有啊。”苏伊摇了摇头，“我这是调节气氛，然后告诉你下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除了后厨，店里还有事？”
    “后厨是内忧，外患也冒出了苗头，原先和煦咖啡屋的店面在装修，据说是一家甜品店，老板白富美海归，叫陆元元。”
    “正当竞争，甘棠小站不怕。”方唐稍微停顿，疑惑道：“陆元元，这名字听着有点熟。”
    “熟就对了，防着点不会错，管好你家先生。”
    “我先生……”
    方唐恍然大悟：“哦，白月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