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定，苏慕慕的精神状态，从它埋下八音盒跟戒指的那晚，应该就开始出现问题。”
    段长笙跟冷辰傲之间很少有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交流的机会。
    而此刻，他们两人面对着面，段长笙如此说道：
    “我的建议是，留院观察。”
    苏慕慕跟段长笙聊天的时间并不很长，但此时的段长笙表情却是相当疲倦。
    他叹了口气，眼睛抬起，看向冷辰傲的脸。
    “你当然可以选择否决我的想法，继续囚禁她，毕竟想来，你一直很擅长逼迫跟打压，而我——不，或者说苏慕慕，是没有拒绝你的权利的。”
    段长笙形状分明好看的手指交叉着放置于桌面之上。
    他抿了抿唇，冷淡道：
    “但你必须要考虑，继续回到这种密不透风的环境之中，她的病情只会不断加重，到最后，可能会彻底崩溃，到时候，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冷辰傲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诊断病历单。
    苏慕慕的病情并不乐观。
    他脑子疼的快要裂开，隐约想起苏慕慕充满痛苦的表情，她说：
    “我很难过，很绝望。”
    冷辰傲曾以为她聪明，坚强，不会被吕佳怡轻而易举的影响。
    却忘了，是人都有情感，有软肋，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现在，他着实自作自受，亲自体验了一把后悔莫及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似乎误会了冷辰傲的沉默，段长笙又叹了口气。
    “好吧，但起码你要让她多留两天，等到下午，可能要帮她做个脑部检查。”
    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
    如果脑电图波动波动异常，那就不再是心理问题，是真真正正的精神问题，生理疾病。
    而一旦确诊，之后的流程就会变得相当复杂。
    这不再是简单的心理疏导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定时服用大量的药物，甚至可能还会有恶化的可能。
    冷辰傲几乎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苏慕慕的脸。
    随着段长笙离开，窗帘被重新拉开，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户，苏慕慕坐在远处，很安静。
    她乌黑的长发垂落，只给冷辰傲留下一个精致的侧脸。
    鼻尖挺翘，下颌尖细，是很漂亮的容貌。
    她理应有最光明的未来，得到世界上所有鲜花跟宠爱。
    冷辰傲想，只差一点点了。
    他跟苏慕慕的光明未来近在咫尺，他其实可以自私一点。
    但是，他做不到。
    苏慕慕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盼着他好。
    冷辰傲曾经不明白。
    此刻，却终于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他沉默的往前两步，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身影挺拔修长。
    他理应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此刻却几乎萎靡不振。
    良久之后，冷辰傲才缓缓开口道：
    “好，让她留院观察吧。”
    段长笙似乎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来，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
    “同时，我建议您最好减少跟她的接触。”
    冷辰傲侧过头，用几乎森冷的目光凝视他，露骨，锋利，像是要把人生生穿透。
    段长笙却不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多嘴多舌，只是从文件夹里又翻出一份报告书，递到冷辰傲手中。
    “你应该也看看这个。”
    冷辰傲低头，草草扫过报告书上的内容，手指越发用力，将纤薄的纸张攥出清晰的褶皱。
    “我觉得您应该可以看懂，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经过我们的初步诊断，综合询问里她所泄露的信息，她的发病跟您有几乎脱不开的关系。”
    段长笙的睫毛微垂。
    “您对吕佳怡的放任，对她的囚禁，成为了令她心理状态日益糟糕的主因。”
    这是初步的诊断，也许并不准确，又或者，还会有其他的诱因。
    但冷辰傲却似乎感到不解。
    她觉得嗓子无比的干涸，每个字都像是刀片般刮过喉咙，形成几乎鲜明的痛感。
    “我不觉得我对她有糟糕到这个地步。”
    冷辰傲道：
    “我明明……”
    段长笙却很快的打断了他。
    “你很疑惑吧，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了，为什么反而会逼她走上这样的道路？”
    他像是惯性般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镜框。
    那双漂亮而剔透的烟灰色眼睛最终与冷辰傲对视了。
    “如果你不懂的话，那就让我来回答你吧。”
    他一字一句道：
    “事实上，如果她没那么喜欢您，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她对您的情感，才是最大的错。”
    苏慕慕躺在病床上，脸色仍有些难看。
    她有些出神的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嘴唇紧紧抿着，似乎还有些恍惚。
    段长笙走进来，她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迟钝的转过头，旋即朝着段长笙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水生调的木香驱散了室内的药味，段长笙坐到她身旁。
    “你做的很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苏慕慕的头发，对她道：
    “这的确是相当铤而走险的做法，当金医生给我捎来你的消息与计划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会失败的——但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苏小姐，你的演技，甚至埋得所有伏笔，都几乎天衣无缝。”
    说着说着，段长笙的话里也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跟下午的时候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即便是我，都似乎被你骗到了。”
    苏慕慕摇摇头，随即也露出个淡淡的笑。
    “这可是有关于我的未来与自由，我是不会掉链子的。”
    段长笙温柔的捏住她纤细的指骨。
    “放心吧，这次，我一会带你离开。”
    苏慕慕点了点头。
    但片刻之后，她神游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丝犹豫。
    她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段长笙看出苏慕慕的不对劲，微微俯身，靠近了她。
    他白皙的脸庞跟烟灰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段长笙认真的望着他。
    “怎么了？”
    苏慕慕在他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与无措的表情。
    她咽了咽口水，突然颤声道：
    “其实，今天下午，我也并不全都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