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阳皱了下眉，旋即低声道，“掌珠……的确是我用来留住你的办法。”
    秦婳怔怔地凝视着他。
    神情愈发显得复杂。
    她着实很难猜测裴晋阳的心思。
    这许多话，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讲明白。
    她或许永远都搅在漩涡中，永远也理不清。
    秦婳脸上的神色满是不解。
    他很快便继续开口。
    声线愈发显得沉重了。
    “你和秦御之间的矛盾和感情，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而正因如此，我也很清楚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你对秦御是憎恨也好，厌恶也罢，在你心里，永远会将他视为一家人。而我与秦御迟早有兵戎相见的时候，我知道对你而言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当你为我生下一个孩子，你的心态会很快变化，这实则也是作为女人的天性。”
    “我们有共同的孩子，自然就成为一家人，你会渐渐站在我的立场上，成为我的人。”
    秦婳虽然意识比较迷离。
    但是却能够猜得出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该是多么苍白。
    已然到了这一步，她的意图，只是想要一个最终的说法。
    让自己明白通透。
    可是没想到，这些在她眼里本该已经看透的真相。
    现在听在耳中，仍旧觉得，锥心，刺骨。
    疼入骨髓。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哪怕是虚假僵硬，也要勉强笑一笑。
    她冲着不远处的男人，轻轻勾起了唇角。
    “这样啊……其实你也有你的难处，你生来……就是这样一种人，我也不该怨你，只是不合适，只是因为……你和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我也不该对你指望感情。也正是因为我的幼稚和愚蠢，你才得以选中我吧？换了任何一个通透伶俐的女人，经历过的事，见识过的人都太多了，就不会轻易被你愚弄……或许这真的是我活该吧，连掌珠，都是你更深入利用我的工具，我却以为，你是真的累了，渴望有一个独立的小家庭，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子女……”
    秦婳明明一点都不想哭。
    可是却不受自控地红了眼圈。
    一阵冷风吹过。
    她双目刺痛。
    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可以这样大，我总以为，你即便有利用的成分，也该不会所有的话都是假的，尤其是那些……有关感情和婚姻，我真的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安稳家庭的渴望，可是没想到……连这些都全是假的，假的……没有一丁点儿是真的。”
    秦婳已经不忍再怨自己愚昧。
    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恨意去面对裴晋阳。
    反正于她而言。
    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个男人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充满目的的。
    全是为了欺骗和利用。
    秦婳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真的应该怪自己太蠢吗。
    可是当一个男人做戏已经做得如此圆满。
    连他自己……只怕都分不清真假了吧？
    若是一个人，只讲三两句假话。
    那么假话，就是假话。
    人人都心知肚明。
    可若是这个人……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在讲假话。
    那么假的，又与真的有什么分别呢。
    裴晋阳看着她闭上眼睛的举动，心脏又狠狠抽了一下。
    “秦婳，我的确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牺牲自己付出的一切。但是我这样的人……也是不会有好报的。你明白吗？”
    裴晋阳似乎是笑了一声，“我总会有报应的，而你……你该有信心继续生活下去，你的问题只是不够强大不够独立，但是你还小啊，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完全可以通过时间来成长成为令你自己满意的样子。我这个坏人，只是你生命的过客而已。”
    秦婳眼光里的液体烫得她不得不一再闭上眼。
    她很难受。
    裴晋阳说得的确也有道理。
    她不该脆弱。
    她应该做个更坚强的人。
    继续活下去。
    可是……
    一个没有心的人，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存活于世吗。
    曾经，她被秦御撇下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被掏空了。
    连世上对她最好的人，都可以如此决绝而毫无保留地伤害她。
    那么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值得相信。
    可是她遇到了裴晋阳。
    裴晋阳接手她全部的生活。
    用一朝一夕的相处来无声地告诉她。
    他会成为比秦御对她更好的人。
    成就她更好的人生。
    秦婳一开始便是不信的。
    只是日积月累，她不相信连感情都可以伪装。
    也从来不知自己原来竟有那么巨大的利用价值。
    值得裴晋阳这样的人中之龙，耗费那么多的心力在她身上。
    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内心。
    秦婳妥协了。
    她以为自己妥协的只不过是感情。
    却没想到竟然是彻底毁了自己。
    …………
    裴晋阳试图靠近她，冲着她张开双臂，“婳宝儿，我已经答应把掌珠还给你了，你可以带着她，独立生活，我相信你有照顾好掌珠的能力，这样，你应该很开心，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答应我，先下来。”
    秦婳渐渐放松了警惕。
    她四肢都虚软着。
    回头望着裴晋阳，又看了看楼下已经准备完善的救生装置。
    秦婳不知道跳下去会怎样。
    也许，也死不了。
    毕竟这里只有五层。
    五楼的高度，加上救生设施，可能真的死不了。
    如果真如裴晋阳所言。
    她可以带着掌珠，继续生活。
    那么她愿意放弃掉自己的一切，只跟女儿相依为命。
    毕竟，女儿可能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不会欺骗她的人了。
    秦婳渐渐有了妥协的心情。
    她闹这么一场，最根本的目的，不也就是要回自己的女儿吗。
    ……
    她仿佛是镇定下来了。
    裴晋阳心里也略定了几分。
    他更大胆地上前，手臂抬得很高，差不多再向前迈两大步，就能牢牢攥住秦婳的胳膊，将她拽下来了。
    然而秦婳正在考虑是否把自己的腿收回来时。
    恍惚间，却看见了裴易的脸。
    裴易手上拿着一个看不清的东西。
    他一脸焦躁，甚至是惊恐。
    “秦婳，不要！求你不要这样！你不是想离开江城吗，我会送你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求你千万不要冲动。你想想，想想掌珠，她才二十多天大……”
    裴易是晚了一些才得知秦婳要轻生的事。
    他几乎是用命拼着赶来这里。
    此刻的情绪是万般激动而恐慌的。
    他实在不敢想秦婳如果真的……他该如何面对。
    他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女人死去！
    裴晋阳面色略僵，他侧目试图用眼神示意裴易冷静。
    秦婳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此时万万不能再受刺激。
    然而裴易的目光完全被钉在秦婳身上。
    他根本顾不得什么理智……
    秦婳原本是镇定了一些的。
    可是此刻突然同时面对这两个男人。
    她大脑里一阵剧烈轰鸣。
    忽然便满满充斥着那日发生的事……
    裴晋阳将她绑在椅子上。
    当着裴易的面。
    将她如妓女一般羞辱凌虐……
    秦婳的脸渐渐胀红，她忽然松开了扶在身体两侧的手。
    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滚！你们全都应该去死！滚！快滚——”
    秦婳声嘶力竭的尖叫令裴易有些愣住。
    “秦婳……”
    “你们，全都是魔鬼！你们为什么不遭报应！为什么！”
    裴易总算收到裴晋阳的示意，他住了声，不敢再轻易开口。
    裴晋阳冲着秦婳敞开手臂，“婳宝儿，你冷静，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是吗，我把掌珠还给你，你马上就可以见到掌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