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十九年才重新认回的父亲。
    却被她亲手推进了火坑里……
    秦婳用双手死死地摁住自己的脑袋。
    仿佛是用这种举动无声地惩罚着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切都是裴晋阳主导的。
    她的全部生活，包括所有对生命的希望和善念。
    都一点一滴地被裴晋阳毁掉了。
    秦婳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如今的样子。
    就好像面对太过残酷而强大的对手，她发现自己实在没有选择可以做。
    能怎么办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主导。
    甚至可能包括她现在被拘禁在这样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里。
    蜷缩在这样一张潮湿的小床上。
    只要裴晋阳动了念头，她的生活就会毫无反抗余地地被迫改变。
    裴晋阳双臂抬高。
    试图抱紧她。
    他小心地摁着秦婳的背。
    轻拍了两下，试图安抚她焦躁崩溃的情绪。
    他声音很低，也显得没什么力量。
    只是一种，很无助的安抚。
    “秦婳……你不要这样，你没有必要这样……你明知道，蒋信之的现状与你无关，他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变故，与你都没有关系，你没有害他，秦婳，你从来没有害过人不是么。你理智一点，不要用他人的遭遇来责怪你自己，这些都不能怪你……”
    秦婳双手捂住自己的我的。
    眼里是通红的。
    她拼命摇头，“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些与我无关，我明知道你是利用了我，借用我来对付蒋信之，哪怕我并不知道你具体都利用他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可以想象啊……裴晋阳，我是了解你的……你一定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怪物，一步一步蚕食他，蒋信之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蒋信之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
    秦婳的情绪看起来很极端，但她说出的每句话都显得很理智。
    她仿佛是清醒的。
    并不像是一个患了严重心理疾病的人。
    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质问的问题也都很到点上。
    裴晋阳的脸色也随之渐渐趋于平缓。
    他目光渐渐暗了几分。
    揽着秦婳的手臂，也松了一些。
    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线是平缓的。
    “我没有害他，这不叫害他，蒋信之处在他的位置上，我只有通过他，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我并非有意害他，与他也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秦婳，你的世界是一片白纸，你活的太简单了，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害任何人，我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个位置，坐的是蒋信之，或许他所有的幸与不幸，都是因为那个位置，换了别人，换了这世上任何一个旁人，我所做的，也会是一模一样的，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的父亲。”
    裴晋阳对秦婳是坦诚的。
    他不希望看到秦婳自我折磨一般的痛苦。
    他也的确是试图解释这一切。
    可是他的坦诚。
    对秦婳来说，仿佛又是另一层的残忍。
    秦婳红着眼，就这么盯着他。
    “你的意思，裴晋阳你的意思是……你并非针对蒋信之，而是因为他身在其位，你必须要踩着他才能上位，是这样么？你是，你是一定要踩着别人才能上位么？你告诉我你活着到底是为什么……裴晋阳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你已经是这社会上备受尊崇的人，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进入内阁，权力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蒋信之何其无辜，而他身后，又要牵连多少人，为了成就一个你，就非得要别人付出一切作为代价？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何意义？！”
    秦婳的质问裴晋阳一度沉默。
    他保持沉默良久。
    心里却是平静的。
    他知道有些话题，不能和秦婳深谈。
    他不可能改变秦婳什么。
    她就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他也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开脱。
    所以两人就这样一度陷入僵局。
    ……
    秦婳觉得他是不会回答了。
    这样一个无解的问题，对他这种草菅人命的人而言，想必是不屑于回答的。
    秦婳痛苦地闭上双眼，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等她平复了几秒钟后。
    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望着四周的环境。
    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
    廉政公署的拘禁室。
    并不是寻常之人有机会来此的。
    这里虽然不能算是监狱，可是对她来说，她没见过监狱是什么样子。
    总之是限制自由的地方，对她来说，也都差不多。
    秦婳拢紧了身上的被子。
    张了张口，苍白的唇色有些要裂开的痕迹。
    她似乎是轻嗤了一声，旋即哼笑着问，“你今天到底是为何而来，是觉得有些不舍，所以要当面告别吗？”
    裴晋阳似是一怔，旋即问，“你说什么？”
    秦婳喃喃地笑着道，“如果可以救我，秦御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在这种地方过夜，连秦御都救不了我，想必是有人施压，而会对我施压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你一定是希望我也进去吧，毕竟只要给我扣一个随便什么罪名，我就永远……永远无法跟你争夺掌珠的抚养权了。”
    秦婳自己是学法律的。
    哪怕半途而废，哪怕学艺不精，可最基本的法律常识还是有的。
    哪怕裴晋阳只是把她弄进去关个两三年。
    可等她出来时，也不可能再得到抚养权了。
    裴晋阳一时没有出声。
    秦婳却暗中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指。
    她逼迫自己冷静。
    裴晋阳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或许是她方才情绪太激动，打断了他真正想要说的话。
    他是有所目的的。
    裴晋阳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目的，他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
    在僵持了几分钟后。
    裴晋阳理了理衣服，端坐在床角。
    他眼神看起来是平静的，甚至透着一些过度平静的冷漠。
    他望着秦婳，一字一句平和地开口，“我可以把掌珠还给你，抚养权也自然会给你，坦白说，在你要轻生的那一刻起，我是真的想过要立刻把她还给你的，但是……掌珠对我，另有意义，所以，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
    秦婳瞳孔一抽。
    她明显是听出了一些苗头。
    哪怕明知道裴晋阳是不怀好意。
    但她也必须问个清楚。
    事关掌珠……
    她不能放弃……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的。
    秦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条件是什么，你先说。”
    裴晋阳并不意外她会猜到这一点，神态也显得更沉稳了些。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只是很平静地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我知道你不会认同，但是你也应该明白，我所处的位置，所处的环境，我是别无选择的，我不往上走，自然要跌下来，我是一个站在悬崖峭壁处的人，所以我必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秦婳，我从来不想伤害你，只要这一次，你帮我办好这件事，我会在三个月之内把掌珠还给你。”
    秦婳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
    她觉得自己距离裴晋阳的真实面孔……
    越来越近了。
    他已经不再有兴趣在她面前隐瞒掩饰什么。
    连伪装也不重要了。
    但秦婳却觉得，越来越阴森恐怖了。
    她嘴唇颤抖，“你想要我做什么？”
    裴晋阳面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小事。
    “廉政公署现在正在调查蒋信之的贪腐案。牵涉甚广，他是早晚会被定罪的。目前，处于正在走流程的阶段，需要你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