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方便的话，我们谈谈？”
    秦婳看时间还早，又想着裴易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应该不会亲自来见她。
    她便点头应下，请他去公司一楼的咖啡厅小坐。
    ……
    秦氏集团一层有一间环境很不错的咖啡厅，通常是给一些高层招待大客户与大客户谈事时的场所，普通员工使用较少，所以环境一直很清幽，人很少。
    秦婳初见到裴易的时候有一种过了太久太久的感觉。
    就好像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的故人，太久没有相见，多少会有些尴尬和局促。
    但是并不会觉得陌生，熟悉的感觉一直还保留着。
    其实秦婳没忘记自己前阵子也见过他一面。
    是在秦家。
    当时她完全失忆，根本不记得裴易是谁。
    裴易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登门造访，秦御自然也不会同她说真话，就只说是他的一位朋友。
    那日的印象……只是简短一见，说了两句话而已。
    具体的细节都已经被她淡忘了。
    ……
    秦婳如今面对他。
    已经恢复记忆。
    自然记得自己曾经都和裴易发生过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若是仔细推敲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实在是很离奇。
    一开始那么厌恶她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裴易。
    竟然会喜欢她。
    如果裴易不曾对她动心。
    后面那些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也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不过秦婳此刻坐在裴易对面，心态其实还算得上平常。
    她刻意得没去想那些事。
    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故人来对待。
    何况她也知道，裴易专程来找她，肯定也不会是为了旧事重提。
    秦婳不想耽搁太久，便开门见山地道：“二爷专程来见我，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裴易的脸色中似乎有隐忍的成分。
    他顿住几秒才开口，“秦婳，你回到大哥身边……一定不是自愿的，对么？”
    秦婳的脸色略有些变化。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意外。
    她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和裴易早就断了联系。
    裴易来找她应该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好似还是在关心她。
    秦婳扯开唇角笑了笑，语气很轻松，“秦御不在了，裴晋阳实则是目前秦氏最大的股东，我必须与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才能保住秦氏，否则……我岂不是连对秦御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都保不住。”
    裴易闻言，脸色果然是沉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是心甘情愿的，秦婳……我不想看着你这样委屈自己，秦御的事我也很遗憾，我相信很多人都很遗憾，可是你不能为了秦御……委屈你自己一辈子，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秦婳，你跟我说实话，大哥是怎么威胁你的？”
    秦婳闻言便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我不觉得这样会很委屈啊，裴晋阳没有强迫我，我现在的身份代表秦家，也是秦氏的股东，他是什么身份？强迫一个女人，如果被我捅出去，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裴晋阳不至于强迫我。至于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这只不过是个交易，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我该怎样就还是怎样，不会有什么变化，也不需要你为我担心。”
    裴易立刻就张了口，似乎有什么话要立刻反驳她。
    可是他的脸色却僵住了，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也是一瞬间就咽了下去。
    裴易的脸色实在算不上是好看。
    但是并不影响他这张英挺又俊美的脸。
    他险些冲口而出的是。
    大哥怎么可能会遵循约定，三个月后就还你自由。
    怎么可能。
    大哥分明就是想要你一辈子。
    秦御在的时候还好说。
    裴晋阳总会有忌讳。
    现在可好。
    秦御这个阻碍永远不复存在了。
    裴晋阳自然更肆意了许多。
    裴易不愿相信秦婳还是这么天真。
    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还会轻信一个男人。
    可转念一想……
    她或许很清楚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
    只是暂且这样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罢了。
    裴易根本不敢把那些话说出来刺激她。
    不仅帮不到她什么，只会徒增伤害。
    裴易沉默了一阵才再度开口。
    这一次他语气缓和了很多。
    也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方式。
    “秦婳，我知道你性格固执，有些被你认定的事，旁人怎么劝你都无法改变。可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必须要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秦御，可是……你怎么就确定对秦御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真的是秦氏？是，秦氏固然重要，可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秦御在牺牲你自己，可对秦御来说，他未必希望你这么做。对一个爱你的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你本身更重要的，与其委屈你自己，我倒宁愿相信，秦御更看重的是你，而不是秦氏。”
    裴易的话让秦婳有些沉默。
    她目光下移，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抚弄这颗戒指。
    也许裴易说的不无道理。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到底是秦氏重要，还是她重要。
    秦婳不敢帮秦御做回答。
    对他来说，应该是一样重要的吧。
    可或许她现在在做的这些事，既违背意愿，充满了屈辱，又很冒险，前路上充满了危机。
    如果秦御在天上真的能看得到她所做的这一切，也许是会怪她的。
    秦婳小心翼翼地抚弄着自己的戒指。
    她的小动作自然也吸引了裴易的注意。
    他盯着秦婳手上那枚婚戒瞧了很久。
    脸色越来越复杂，心也越来越刺痛。
    他年纪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明白自己对秦婳的心意从未淡去。
    也知道这种心动或许一生就只有一次。
    如果他更自私一点。
    或许应该主动站出来为秦婳做决定。
    他不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裴晋阳身边受辱。
    而是应该不惜一切站出来保护她。
    可是这些念头终究不过转瞬即逝。
    裴易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哪怕不惧生死，他也知道自己在秦婳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如大哥。
    她固然和大哥有恩恩怨怨，也或许会恨他。
    可秦婳对自己……是什么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她受难是一种自私。
    可不顾她的意愿站出来替她改变决定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裴易最悔恨的事不过就是曾经做过让秦婳不情愿的事。
    类似的事，他不愿更不能再做一次了。
    …………
    秦婳终于抬起头来。
    眼眶里面有星星点点。
    像是有些湿润眼红。
    也像是眼里藏着星辰。
    秦婳扯了扯唇角，语速平缓地道：“不好意思，我最近这段日子有时候就会这样，想起秦御就会想很久，会出神很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略一停顿，旋即用很平稳的语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秦御的确很爱我，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办法和他携手走完这一生，我想，对他而言，最大的遗憾应该也是这个，而不是秦氏。”
    裴易凝视着她的脸。
    只觉得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很有底气，也充满了自信。
    “但是我仍旧不会后悔我做的每件事，因为我知道自己并非冲动，而是在认真考虑后才做出的抉择。目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秦氏更要紧的，这不仅仅是因为秦氏是属于秦御的东西，更因为秦御不在了，我除了留住秦氏之外，再也留不住别的，这可能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指望了，是我的念想。所以哪怕秦御会怨我也好，我不后悔。”
    秦婳的逻辑和思维都理性到让裴易找不出任何一个反驳的点。
    他有些气馁。
    心里知道自己今日是注定不能改变秦婳的决定了。
    不过她看起来的样子……
    好像还算过得去。
    并没有特别委屈和狼狈的痕迹。
    裴易心里的担忧没有减少，可多少有些释然的轻松。
    裴易自然是听了某些糟糕的传闻才不得不立刻来见她。
    见到之后反倒觉得，或许传言真的做不得数。
    至少秦婳现在看上去的样子还好，秦御刚走不久，她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实属不易。
    裴易迟疑再三。
    语气还算平稳地开口：“听到你说出这么多理性的话，我也不得不相信你做出的选择都是自愿的，只是……你应该知道在裴晋阳身边有多么不容易，不论是和他的关系，亦或是和他身边其他女人的关系都很难处理，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定，只能希望你在有需要的时候能想起我，把我当成朋友，有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而且……我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裴易的态度已经很鲜明，表达方式也算是直白。
    秦婳当然能听得懂他的意思。
    也听得出裴易说出这些话是发自真心。
    长兄如父，对于裴易来说，能够让他有勇气打破内心的道德伦理框架站在她这一旁和裴晋阳对立，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秦婳笑了笑，“裴易，你今天能跟我说这些话，都令我很感激。秦御走了，我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沉重，就目前而言，我和裴晋阳不仅不是敌对的关系，而是还是互利互惠的合作者。”
    …………
    和裴易结束谈话之后，也没有多做停留。
    两个人下了地库就各走各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婳上了车，司机等了她一阵，接到她就直接出发了。
    秦婳心里并不反感裴易，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或许面面相觑还是会觉得多少有些尴尬。
    但是现在她整个人都通透了，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只睡了一次的关系，而且她和裴易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醉倒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
    这种下了床就失忆的关系，有什么可尴尬的。
    但值得让她有些担心的是……
    裴易私底下见她，会不会有可能传入裴晋阳耳中。
    以她昔日对裴晋阳的了解来说，裴晋阳不是一个大度不计较的男人。
    不仅不大度，在这种事情上还很小气。
    从前她就因为私下见秦御和他超过闹过甚至冷战过。
    秦婳在见到裴易的时候其实也有想到这一点，心里并非全无顾忌。
    所以她并没有选择在地下车库那种光线昏暗而且人少的地方和他谈话。
    而是请他上楼，两个人光明正大地坐进秦氏的咖啡厅。
    秦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总之应对裴晋阳那样狡诈多疑的人，多留一手怎么都是没错的。
    …………
    事实证明，秦婳的脑子着实比从前灵光了很多。
    她的小心机都不是白用的。
    她和裴易刚见过面后，与此同时，她和裴易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拍摄下来传入程风的监控系统内。
    程风电脑屏幕亮着，目光盯着屏幕，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眉心。
    说不头疼是假的。
    他是真头疼。
    这位二爷也真是会做人。
    明知道秦婳才刚跟自己的兄长复合，正处于磨合期。
    他偏偏要没事找事。
    这个监控系统听不见对话内容，但是两个的一举一动乃至面部表情都拍摄得很高清。
    程风唯一庆幸的是，拍摄下来的内容没什么敏感的部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但是如果要他立刻把这东西呈上去给裴晋阳过目，他心里是排斥的。
    秦婳为人如何，他并不是不了解。
    甚至在很多时候，程风是有些同情这个女人的。
    上回的事……
    也是他亲手把那些视频递上去的，可以说他已经亲手害了秦婳一回。
    总觉得欠了她的。
    同样的事，程风真的不想再做第二次。
    就在程风盯着监控屏幕迟疑的时候。
    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桃初立在门边，笑意盈盈地凝着他，虽然是敲了门，可这两下敲得可谓是一下比一下敷衍。
    “有事？”
    程风面不改色，只是顺手将电脑屏幕合上。
    桃初几步走上前，靠在他的办公桌前，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被他合起的电脑上。
    她笑了笑，“裴爷交代你派人盯紧秦婳，她的一举一动可谓都在你的掌控之下，看你这会儿的表情……今晚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程风的脸色略显阴沉。
    桃初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令他有些意外，但也不算意外。
    主子派他暗中盯着秦婳，既为关注她平日一举一动，也为确保她的安全，秦御刚出事不久，而且事出突然，必定不是单纯意外，秦婳的安危也在值得关注的范畴。
    虽然是私下安排的工作，但能够被桃初查出来，也不足为奇。
    桃初的分量是一直在的，下面那些办事的人，总归都要给她面子，何况她对秦婳本就针对，格外关注与秦婳有关的一切，也不算特殊。
    只是她知情是一回事。
    当面变相威胁又是另一回事。
    程风目光阴沉地扫了她一眼，“在工作上你我向来各有分工，什么时候裴爷交代给我的事，也成了你的任务了？桃初，你最近是不是没事做，太闲了么？”
    程风显然不给她面子。
    桃初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脸上一点恼怒之意都没有。
    她反倒笑得很得意似的，“我最近的确事情不多，算不上太忙，所以闲暇光景，留心一下旁人的工作……也不算是什么错吧？程风，秦婳今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切实证据是逃不脱的，你可别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想要暗地里护着她吧？”
    桃初多少是戳中了程风的心事。
    程风的确有个瞬间动了这样的念头。
    裴易私下去见她，两个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时间也不长，前后也就二十来分钟。
    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可若是汇报给主子，情况就大不同了。
    这情况严肃不严肃，要紧不要紧，其实全部都在自家主子的一念之间。
    程风本来是动了暂时压下来的心思。
    但桃初这么一闹，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即便他有心要护着秦婳，桃初也不会罢休的。
    桃初今晚是坐等要看一场好戏的。
    程风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但脸色依旧是冷冰冰的。
    “桃初，我再重申一次，你管好自己，我的工作我自有分寸。”
    桃初笑得明艳夺目，“是啊，我也真是希望你能够有分寸，别为了一个女人……啧，断送自己的前程。你该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罪名。何况……若是被裴爷察觉了你那点不该动的小心思，只怕是要倒大霉呢。”
    女人语气狠戾。
    心里却充满妒火。
    她就是不明白。
    秦婳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裴家两兄弟鬼迷心窍也就罢了。
    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对风月毫无兴趣的程风也会对秦婳动心。
    他可是程风啊。
    他跟了裴爷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娶妻，身边两个女伴都没有。
    出去应酬的时候，听说程风也是从来不叫应招的。
    桃初甚至一度猜测程风的取向，他看起来实在不喜欢女人。
    可秦婳……
    就算他对秦婳不是男女之情。
    也总是有些特殊的东西在里头。
    ……
    程风面冷嘴硬。
    桃初怼他落不着什么好处。
    但监控视频，程风是一天都不能压，只能立刻递上去了。
    裴晋阳看了视频之后，脸色看起来还好。
    只是低声问他：“除了这些，他们私下还有别的接触么？”
    依旧是双更合并五千+，月底啦，星钻记得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