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若是要说秦婳心里半点不紧张，那必是假的。
    她直接冲进包厢来堵陈遇南的时候把肖森给撇下了。
    她自然是故意撇下肖森的，因为有些话即便是肖森在场，她也不方便说。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觉得势单力薄。
    尤其是她并不了解陈遇南，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对女人毫无风度可言。
    此时此刻包厢内就剩下他和自己两人，未免让她局促不安。
    秦婳心里迟疑，但还是安抚自己，貌似平静地走回沙发上坐下。
    她这一次距离陈遇南远了一些，尽可能保持安全的距离。
    心里盘算着，再怎么说，她曾经是陈慕的女朋友，手里还攥着陈慕这一张牌。
    据陈慕所说，他和陈遇南父子感情极好，陈遇南明知道她是陈慕心尖上的人，应该不至于太过分为难她。
    在陈遇南开口之前。
    秦婳轻咳了一声，率先破解尴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先生对我有成见，应该是因为我的私生活？我承认我的私人生活环境复杂了些，可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何况我的个人生活和生意之事没什么关联，我之所以来求见你，也并非为了什么私事，而是因为我的下属查到陈先生曾趁着前阵子秦氏被并购的时候大批量买入了秦氏的股份，按照计算，陈先生手中的股份如若还未转手，也算是秦氏的重要股东之一了。”
    陈遇南瞥了她一眼，语气仍是冷淡。
    “我对你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唯一让我厌恶你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阿慕，你明知自己的背景有多复杂，还去招惹阿慕这样单纯的男孩，可见是什么样的心肠。”
    这话倒是令秦婳脸色略僵。
    她没这会儿倒是想起从前陈慕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了。
    那会儿陈慕很是困扰。
    说是他爸爸阻止他们交往，而且要他尽快和自己分手。
    不过陈慕也固执，最终也不愿意。
    最后是因为裴晋阳私会秦婳的绯闻传出来，才激怒了陈慕。
    这样想来，陈遇南对她的成见是一早就有的。
    也许是秦婳第一次在陈家碰见陈遇南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什么人。
    若是单论这件事，秦婳也不能说自己无辜，可还是得解释一下她才能心理平衡。
    秦婳笑了笑，“初次见面之时，我便是作为陈慕的女朋友见到陈先生的，后来陈慕对我提起你反对我们交往，我和陈慕一样诧异不解。有些事我哪怕说出来，陈先生也未必会尽信，可无论你信多少信几成，我都有必要解释。”
    她一字一句沉稳地道：“我认识阿慕的时候，得了情绪病，而且误服了药物，导致大脑失忆，甚至有失智的趋向。当时是秦御照顾我，却也没有足够的精力来照顾我，我病情稳定一些后，他就送我去贵族中学读书，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把我放进一个相对平和安静的社交圈里，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也是医生给我的建议。我在学校里，一个人都不认识，阿慕是我第一个朋友，他也着实与我合得来，后来阿慕突然对我表白，其实也就是我跟阿慕去陈家府上打扰的当晚，是那一晚阿慕才跟我表白，我不知所措，却还是答应了。因为当时阿慕是我唯一的朋友，对我来说，朋友和男朋友的区别也不大，我是因为失忆乃至精神不正常，才会以为自己是和阿慕同龄的高中生，并不是有意欺骗他。”
    秦婳的语气从平和逐渐变得有些激动。
    她不是演戏。
    是心里着实情绪波动很大。
    她对陈慕的感情是真实的。
    也知道陈慕当初对她的病情恢复是非常至关重要的存在。
    如果遇不到那么好的陈慕，她或许不会好得那么快。
    那段日子也不会过的那么无忧无虑。
    虽然现在明知道那只不过是一段虚妄的感情。
    她在其中甚至扮演着并不是真实的自己的角色。
    可秦婳还是很珍视那一段过往。
    而且也一直对陈慕心存感激。
    然而陈遇南的脸色中却看不出丝毫动容。
    他语气森冷，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这些，阿慕都告诉了我，我也派人查实过，你当初的病值得同情，也并非有意招惹阿慕，可后来呢，秦婳，你后来都干了些什么？”
    秦婳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
    她一瞬间有些慌了。
    她没想到陈遇南连这些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知道她这些经历的人非常有限。
    没想到陈慕和他父亲的关系的确非常要好，连这些事情都已经和盘托出。
    可如果陈遇南已经知道实情。
    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解除误会，而不是继续对她保留成见么。
    秦婳缓缓张口，声音变得又低又细，“后来……后来秦御突然出事，我一直很忙，忙碌到今日都没停下，每天都在为秦氏的事情忙碌奔波，至于陈慕……我和陈慕已经许久没有联系，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
    陈遇南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
    “你这样的女人，不清醒的时候是因为病了，因为得病才会对阿慕动情，清醒过来自然不会把阿慕放在眼里，你眼里只有裴晋阳那种权势滔天的男人，怎么会把阿慕记在心上，你怕是不知道阿慕为了帮你求了我多久，而他苦苦求来的结果却是被你丝毫不加考虑就果断拒绝。秦婳，你是看不起我的儿子，还是看不起我，既然看不起姓陈的，今日又为了区区一点儿股份来求我，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陈遇南在讽刺她的时候终于肯一直正眼瞧她。
    秦婳得以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
    秦婳在陈遇南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内容。
    她也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对她的了解，远远比她想象中的程度要深得太多。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秦婳觉得自己最对不起陈慕的是辜负了陈慕的感情。
    但她后来所做的选择，并不是看不起陈慕，而是不忍心把陈慕拖下水。
    当时她已经那么狼狈。
    她最爱的男人突然间死了。
    秦家就像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大厦，随时都会轰然倾覆。
    她顾不得自己，因为眼看着自己已经随时会陷入废墟里。
    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爱慕自己的少年也被倒下的东西倾轧。
    所以她拒绝陈慕的帮助。
    根本不肯考虑。
    秦婳再度开口的时候，口腔中都是苦涩的滋味。
    但她还是扯了扯唇角，语气平和地辩解。
    “我最对不起陈慕的，是让他爱上我，而我却不自知，等我醒悟过来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为时已晚，这份情我永远欠着他的。”
    “可正因为我欠着他，我便更不敢再拉他下水。陈慕当初在葬礼上来见我，说他央求自己的父亲帮忙，和秦氏进行并购，以此方式来挽救秦氏。当时我整颗心都沦陷在失去秦御的悲恸里，我甚至对秦氏的真实情况都不了解。我拒绝陈慕是本能，并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他，更不是因为看不起陈先生。秦氏是一艘烂船，挽救秦氏需要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我也从未了解过陈先生的家底，就算是陈先生家缠万贯，我又怎么敢拿陈家的未来作为拯救自己的赌注？”
    “我欠陈慕的感情已然偿还不起，又怎么能再欠他恩情？陈先生这样曲解我保护陈慕的善意，我着实觉得委屈。”
    秦婳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也许一半是委屈，另一半是想起了秦御葬礼时的伤痛和麻木。
    她眼圈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