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一直以来都很感激陈慕。
    当初在葬礼上。
    来关怀慰问的人众多。
    可世人谁又不是戴着面具的。
    那些来凭吊的人中，保不齐就有戕害秦御的真凶。
    唯独陈慕。
    陈慕的确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无私地关心她可怜她。
    可她当时除了拒绝陈慕还能如何。
    难道真的要陈慕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救秦氏。
    秦婳当时还有些天真。
    以为秦氏短期之内不至于被逼至破产清盘的绝路。
    她当然只能拒绝陈慕。
    而且拒绝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不妥的话。
    不知怎么就会被陈遇南曲解成这样。
    秦婳这会儿心脏抽疼。
    她白天通常是不敢想念秦御的。
    因为想起秦御她的心太疼，心情也随之波动太大。
    就自然会影响她的工作，耽误正经事。
    所以在这段时间以前，秦婳一直是到了夜里才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
    可是后来她为了保全秦氏投奔裴晋阳。
    夜里成了她必须虚伪奉承伺候裴晋阳的时候。
    秦婳再也没有合适的时间去思念和缅怀秦御。
    至今也有五六天的时间。
    她这五六天内都不敢轻易想起秦御。
    这会儿骤然想起，难受的滋味是真的难熬。
    哪怕明知道自己在陈遇南面前不该失态。
    可她控制不住。
    秦婳这会儿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明知道自己眼眶酸楚，就低垂下眉眼，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软弱。
    …………
    然而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却骤然嗤笑出声。
    “秦小姐果然是在内阁第二把手身边伺候过的人，演技好得出奇，前一刻钟还在扮演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的角色，这会儿就开始卖惨装可怜了？口口声声把自己说得多么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次又一次让阿慕痛心。你说自己不能把阿慕拖下水是出于保护阿慕的心思。所以你最终选择卖身求荣，把裴晋阳拖下水，这就是你对阿慕的保护？”
    秦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情绪实在很难稳住。
    她私底下做抉择的时候再干脆利落，心里也是如刀割一般。
    裴晋阳不仅伤害过她折辱过她，还让她经历近乎丧女的痛。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秦婳自然不愿意投靠裴晋阳。
    可自己的委曲求全被陈遇南在口中形容成自甘下贱卖身求荣，她心里不忿。
    秦婳低垂着下巴，几颗豆大的泪珠瞬间涌出来，落在她自己腿上。
    她一下子惊醒似的，立刻伸手抹去眼泪，甚至顾不得弄花妆容。
    她抹掉眼泪之后，像是欲盖弥彰似的。
    抬高了下巴，直视陈遇南。
    “陈先生，我今日来找你，原是为了谈有关秦氏股份的事情，后来感受到你的恶意，我就抱着一探究竟打破砂锅的心思留下来讨个说法。现在事情都已经很明朗了，我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事关我的私事，我也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既然不能合作，那就算了，今日就当我没来。”
    秦婳明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不愿意在这个近乎陌生的男人面前继续出丑，只想尽快离开。
    可是在她起身之时。
    男人竟是骤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将秦婳拖拽回来，重重跌坐在沙发上，这么一跌，连头发都有些散乱。
    陈遇南俊脸之上的冷漠和讽刺被阴鸷所取代。
    他伸手捏住秦婳的下巴，距离她越来越近，周身都散发着戾气。
    “当初你拒绝阿慕帮你，转头就像个不要脸的妓女一样投入裴晋阳怀里，你知不知道就你这种举动把阿慕彻底伤透了！这几天以来，阿慕心情差到连饭都吃不下，我请医生到家里来给他输营养液，随后就查出他患了严重的情绪病。”
    秦婳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本能地想要挣扎抗拒。
    可是震惊的情绪却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之后越来越重……
    秦婳错愕地瞪大眼睛。
    如果陈遇南不说。
    她怎么会料到陈慕这么久不曾联系她，竟是因为……生了病。
    陈遇南周身都散发着戾气，像是恨不能撕碎秦婳。
    “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不为别的，只为了你是我儿子第一个心动的女人，我明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插手你和阿慕的事情。我以为你年长他几岁，对男人也有经验，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大的问题。后来秦家垮了，阿慕一连求了我几天几夜，就为了求我帮你，几乎到了以命相逼的地步，我也妥协了，只要阿慕开心，我花点钱挽救秦氏这条烂船还有你这个烂货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你，秦婳，你是自找的。阿慕喜欢你，你就算要卖，也应该首选阿慕，你若是肯卖给阿慕，现在秦氏的环境会复杂许多，也许我发发善心还能让你保留秦家做大股东的位置，现在呢，你什么好处都没得到，有闻雅插手，你在秦氏会一步一步丧失控制权，以闻雅的行事作风，她根本没有挽救一条烂船的耐心，她只不过想利用秦氏掏空秦氏这二十多年来积攒的东西，不用两三年就能彻底掏空，到时秦氏就从烂船成了废铁，彻底被淘汰。”
    秦婳的心情起伏巨大。
    因为过于激动，胸口也是上下剧烈起伏。
    她除了愤懑。
    更多的也是恐惧。
    近乎于绝望的恐惧。
    陈遇南固然说话难听到了极限。
    可是偏偏他所说的都是对的。
    他所说的又何尝不是秦婳的顾虑。
    就算是秦氏真的撑不住，也应该找一个能够齐头并进的合作者一起把秦氏扶起来。
    闻雅的心思本就不纯。
    但她能够搁下自己手头的大生意，把部分精力耗费在秦氏。
    必定是因为秦氏对她而言有利可图。
    等她想做的事情昨晚了，利用秦氏也利用得差不多了。
    到那个时候。
    要么秦氏已经彻底易主。
    要么就……真的成烂船变沦为废铁，彻底无力回天了。
    秦婳的眼眶越来越红。
    她不能哭。
    可是在这么无助的时候她甚至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她已经竭尽所能地在想方设法救秦氏。
    但是正如裴晋阳所说的那样。
    她根本没有能力救秦氏。
    秦家现在所有的后辈，也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站出来保住秦氏。
    后续那种无力回天的局面简直就像是已经展现在秦婳的眼前。
    可是她还能做什么……
    该做她，她都已经尝试过了。
    …………
    秦婳眼睛通红痛苦绝望的样子本该让陈遇南觉得解气。
    陈慕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
    他不过在十八岁而已。
    陈慕家底厚，自身条件也卓越，本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不知多痛快。
    偏偏他喜欢上秦婳这个女人，给自己惹了一堆又一堆的麻烦，现在还弄成这样。
    如果不是秦婳背后有裴晋阳这座大山。
    只怕陈遇南会真的对她起杀心。
    …………
    秦婳眼眶湿红，却又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
    以至于整张脸都带着憋气的痕迹，憋得脸颊通红，像是随时会背过气去似的。
    模样足够惹人心疼怜爱。
    陈遇南看在眼中却愈发恼怒。
    他似笑非笑地抬手轻拍秦婳的脸。
    “怎么这副表情，好像我说了什么要你命的话似的。秦小姐的心里承受能力有这么弱么，何况你明知道我每句话都是实情。是太后悔了么，到了现在才后悔，未免太晚了些。你说你明知陈慕爱你，他是毫无保留也根本不计回报得帮你，你当初若是明智些选了他，现在结果必定很不相同。”
    男人勾着唇角的样子看起来邪恶又残忍。
    他拍打着秦婳憋得通红的脸颊。
    “横竖不就是卖么，你不喜欢卖给阿慕，是因为觉得他年纪太小，配不上你？那为什么不考虑卖给我，秦婳，你若是卖给我，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同样是做妓-女，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觉悟，嗯？”
    陈遇南的本意自然是羞辱她打击她。
    既是出气。
    更是为陈慕要个平衡。
    可渐渐的。
    他近距离地靠近秦婳。
    几乎是把她桎梏在自己的身下。
    她喘息急促，脸颊绯红。
    陈遇南的掌心和指腹都已经几番抚触到她的脸。
    这女人的皮肤温软如暖玉，摸起来有一种钻心的舒服劲儿。
    渐渐的。
    不仅仅是陈遇南。
    连秦婳也意识到这包厢内的气氛不知何时开始变了……
    开始往她绝对不能接受的方向发展了……
    秦婳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本来憋红的脸，现在因为别的缘故更加红了。
    她顾不得自己的情绪，猛然坐直起身，立刻伸手大力推开她。
    陈遇南却连半秒都没有迟疑。
    箍住她的腰，立刻将她重新摁了回来。
    秦婳心态有点要崩了。
    明知道气氛变得不对劲，而且这包厢里又只有她和陈遇南两个人。
    她立刻怒斥道：“陈慕的情绪病我有责任，我认！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感情，我也认了！就算你口出恶言侮辱我，我也都可以认！但是陈先生，请你自重，松开我！明知道我是你儿子喜欢的女人，你说出这种暗示性的话，不觉得羞耻么？！”
    “羞耻？”陈遇南挑眉，“一个女人把自己卖来卖去都不觉得羞耻，嫖客又有什么可羞耻的。阿慕病了，我自然会好好照顾我唯一的宝贝儿子。现在谈的是另一桩事情，与阿慕无关。你不是为了我手上秦氏的股份而来么，你想买我手上的股份，可以。”
    他故作停顿，旋即唇角的笑意就变得十分玩味和暧昧。
    “不仅是你，许多人排着队都想买我手中的股份，有些人是图财，闻雅入主秦氏，现在秦氏的股价水涨船高，随时卖出都能大赚一笔。还有一些是不图钱的，告诉你也无妨，在你之前，裴晋阳的另一个情妇已经私下找过我好几回，虽然还没谈到做买卖的程度，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是奔着什么而来。你虽然睡在裴晋阳身边，却不是代表裴晋阳来找我买股份的吧？”
    秦婳的眼神中瞬间多了几分慌乱失措。
    她甚至忘了挣扎抵抗。
    而是开了口，喃喃地问，“裴晋阳的另一个情妇，你是说……你是指桃初？”
    陈遇南似笑非笑，“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怎么，看来裴晋阳的后宫十分不睦，枕边的女人各怀心思，连我手上的股份都分别抢着买，桃初若是讨得了我的股份，估计肯定是落在裴晋阳手里，你手里的股份本来就不足，算一算，若是裴晋阳的股份和我手里的股份加起来，怕是能够超过百分五十，一旦过半，秦婳，你就再也没希望和他争什么了，今后秦氏如何，也不过是任人宰割而已。”
    秦婳的脸色实在是惨淡的很。
    说起来也是很可笑。
    陈遇南这样一个外人。
    却把裴晋阳身边这些女人的关系都摸得很是精准通透。
    如果陈遇南今日不说。
    秦婳还不知道裴晋阳不仅也已经查到有关股份的事情，而且已经派桃初暗地里有所行动。
    自己已经是第一时间行动，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股份全都落入裴晋阳手里。
    秦婳知道自己是真的就再也争不到什么了。
    如果她最终连秦氏都保不住。
    那么活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了。
    秦氏就像是她心里的秦御。
    秦氏还在，就好像秦御在这世上的存活过的证据还赫然于世。
    如果秦氏彻底失去掌控。
    那么她就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陈遇南勾着唇，一字一句说道：“你想买我手里的股份可以，我的要求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很容易办到。”
    他话音未落，大手已然滑向秦婳的腰际。
    秦婳像是触了电一般，神色紧绷而僵硬。
    可她身体也是僵硬的，唯有腰部柔软得像是裹着棉絮。
    陈遇南记不清自己摸过多少女人的腰。
    可唯独秦婳这腰，看着纤细，摸上去却甚是柔软。
    难怪连裴晋阳和秦御都争着抢着夺她。
    这女人看起来寻常。
    估计是个宝藏，需要一点一滴探索挖掘才能尝到其中趣味。
    秦婳未曾激烈抗拒。
    可眼里的绝望却十分容易叫人扫兴。
    陈遇南只是揉着她的腰，暂且还没有进一步举动。
    “你把自己像卖给裴晋阳那样，同样卖给我，时间不用太多，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及时赶到，服侍得令我满意，我就可以考虑把股份卖给你。卖下我手中的股份后，你可以继续暗地里收其他股东的股份，也可以在市场上低调持续买入，只要你有头脑有本事，从裴晋阳手里夺回秦氏大股东的位置，并不算天方夜谭。”
    秦婳的身体僵硬，神色却显得茫然。
    那是一种，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类似于放弃的茫然。
    陈遇南固然知道在一个女人如此脆弱无助的时候威逼利诱未免卑鄙了些。
    可他还是更愿意听从本心的召唤。
    秦婳这个女人，他一早已经有兴趣。
    当初她被陈慕带回家，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很讶异一个曾经在名流圈内备受瞩目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像个懵懂呆萌的高中生，跟在陈慕身边，还着实真像是个比陈慕年纪还小些的小女孩子。
    那天夜里。
    她洗过澡之后见不到陈慕。
    身上穿着陈慕的衬衣，裸露着两条白皙圆润的腿，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冒失地撞见他。
    冒失的小女孩脸上浮现了两团红晕，赤着脚尴尬地站在那里，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不住缓缓地滴水。
    浸湿了她身上轻薄的衬衣。
    那衬衣透得要命，虽然遮住她大半的身材，却把最勾人的关键部位凸显出来。
    陈遇南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的视力这么会那么好。
    一眼望去，牢牢盯住。
    那晚的秦婳实在不像是那个情史复杂的神秘女人。
    而着实就像是他儿子那个年纪交往的小女孩。
    …………
    今日秦婳找上门来。
    煞费苦心地找到马球场。
    陈遇南是按捺着心里的某种愿望。
    竭力地回避。
    陈慕为了她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足够发愁。
    如果不是秦婳死缠烂打把自己送上门来。
    他是暂且不打算招惹了。
    可秦婳着实是个妖精。
    一个浑身散发着毒液的妖精。
    陈遇南讽刺她几句。
    反倒让事情变了味儿。
    秦婳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
    他心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尽快尝尝她的味道。
    哪怕沾染上她必定会给自己惹麻烦。
    可是似乎也不甚要紧。
    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然而秦婳却再度推开了他。
    她将自己的脸转向一侧，语气冷淡，“不可。我能把自己卖给裴晋阳，是因为我没得选择，我需要做的事情，离了他完成不了。我现在名义上是他的人，自然不能二次销售，陈先生的厚爱我注定要辜负了。”
    秦婳的声音持续到后面有些哽咽，“至于陈慕，如果可以的话，请陈先生转达我的歉意，我很抱歉，但自顾不暇，注定无法弥补他。”
    秦婳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强撑着起身要离开。
    她现在还摸不透陈遇南究竟是为了帮陈慕泄愤而故意羞辱她。
    还是真的对她有了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必要多想。
    看起来陈遇南是不太可能与她合作，不背地里害她就要庆幸了。
    这一次男人没有阻拦她逃离。
    而是用幽冷的语气骤然道：“你必定在查秦御的死因，你怀疑裴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