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囚牢
裴晋阳一手摁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面朝着镜子,“你照照镜子吧秦婳,你觉得自己脏么,你还配当一个母亲么?”
秦婳瞪大了眼睛,连眼底都变得通红。
她毫无预兆地尖叫了一声,侧身猛然给了他一记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秦婳自己掌心都发麻。
身体也随之变得木然。
秦婳是气疯了。
她觉得自己才是被逼疯的那一个。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掌珠没感情。
承不承认生过这个女儿都无所谓。
实际上她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她是因为害怕,恐惧,诸多复杂心理因素杂糅在一起,才不得不选择和掌珠保持距离。
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可裴晋阳却抓住这一点拼命的攻击她。
秦婳确信自己是真的快被他逼疯了。
否则她怎么会动手。
虽然秦婳知道裴晋阳有忍让她宠爱她的一面,但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足以让她有资格可以随意对他动手的地步。
秦婳虽然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冷静。
但还是会觉得后怕的。
她出于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手心发麻,手指颤抖。
她咬了咬自己干涩的唇瓣。
喃喃地道:“我配不配做母亲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没必要拿这个来讽刺我,真的没必要……裴晋阳,你大概忘了从最初就是你诓我生下这孩子的……”
裴晋阳的脸色始终黑沉。
秦婳动手是用了力气的,但大概因为本身力气小的缘故,也并未在男人的脸上留下明显痕迹。
他一言不发,秦婳更摸不准他是怎样的心态。
她仓皇地捂住自己身前,抬脚便欲逃跑。
此时此刻除了逃离这种尴尬窘迫,秦婳想不出第二种做法。
明明是可以好聚好散的……
对于她而言,这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而且也勉强算得上是和谐。
是裴晋阳非要这样逼她,刺激她。
否则真的是可以好聚好散的……
秦婳既失望,且绝望。
她仓皇想走。
却被裴晋阳一言不发地拧住胳膊拽了回来。
秦婳纤瘦柔软的身体被男人抵在冰冷的盥洗台上。
他眼底猩红,呼吸粗重。
半晌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裴晋阳看起来的状态很糟糕,情绪极不稳定。
秦婳有一半的情绪是恐惧,另一半是只想快速找个洞躲起来不想面对任何人的无望。
她有气无力地推搡着,“我不想再跟你吵了,也不想跟你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你如今再怎么动怒再怎么羞辱我都没意义了,我说过我做的决定都不会后悔,我跟你已经彻底走到分道扬镳的岔路了。”
秦婳一直在推他,试图将他推开。
也试图打消他不依不饶的执念。
这样实在太累了。
她本身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眼下虽然有陈遇南和她站在一起,和即将面对的艰难险阻都是无法想象的,她根本不可能有一秒钟真正轻松的时候。
有时候人本身就已经在临近崩溃的边缘。
再被亲近的人一再刺激,真的怀疑自己会失控。
裴晋阳的声音冷得刺骨,他双手捏着秦婳的肩头,一字一顿,“分道扬镳是么,既然如此,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有胆色,今天你已经公然跟陈遇南走在一起,何必还要回公馆来?”
秦婳愣了下神,似乎是被他这一句话立刻就给噎住了。
她自己静了一下,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来如何回答。
“我……我之所以回来只是因为约定的三个月期限还未到,我问过你愿不愿意提前几天结束交易,你很反对,我出于诚心的原则才会回来,既然你现在这么说了,看来我是根本没必要回来,我现在走就是了。”
秦婳显得很慌张。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慌乱失措。
裴晋阳牢牢地桎梏着她,根本不给她丝毫挣扎的空隙。
他仍是冷冰冰地说:“你之所以还回来,实际上是因为害怕,你怕一走了之彻底叛离我,会招致我的报复,你怕我一怒之下做对秦氏不利的事情,所以你明知道自己如今扮演的是个多么不知廉耻的角色,却还是逼着自己回来面对我,一边攀上了姓陈的,另一边还不敢松开我的大腿,心理指望着能跟我保留些旧情,让你今后的路没那么难走。秦婳,你玩弄男人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
秦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确是难看到极点了。
她心里的矛盾是不知道要如何理解他的话……
究竟是裴晋阳妄自揣度她曲解她。
还是真的一切都被他言中了……
她真的有那么卑鄙么。
难道她不是早就选择了至少她觉得可以信赖的陈遇南。
选择陈遇南自然是要放弃裴晋阳的。
她也知道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裴晋阳抱有什么幻想。
那么眼下的她究竟在干些什么……
旁人的责骂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通常都是有限的。
自己对自己的怀疑才是最致命的……
秦婳恍恍惚惚。
她忽然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或者说,是不认识裴晋阳口中描述的自己。
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是失忆后。
还是失去秦御之后……
对自己感到陌生的滋味并不好受。
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你够了,我根本没想过要玩弄你!对陈遇南也是合作不是玩弄!”
或许是裴晋阳桎梏她的手无意中放松了,也或许是她猛然大力,竟是挣脱开了。
恢复自由后秦婳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立刻就往外跑。
这一次裴晋阳并未去抓她。
而是立在原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秦婳已经逃出盥洗室,快要逃到房门口了。
此时却听见男人森森的声音从盥洗室内传出——
“你可以走,秦婳,只要你现在走了,明天你就会失去秦氏,你心底里最害怕最恐惧最接受不了的事情,会一一发生。”
秦婳的脚步骤然刹车,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前倾,险些撞在门上。
她仓皇回头,面如土色地冲回男人面前。
裴晋阳实在是太了解她的。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恐惧到骨子里。
最不安最惶恐的想象全都冒出来了。
秦婳的嘴唇有些哆嗦,说出来的字都是哆嗦的。
“你,你什么意思,裴,裴晋阳……你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中传出,“字面意思,你心里明白,秦御死了,秦家没人能撑得住秦氏,是因为有我,你才能安安稳稳坐在秦御曾经的位置上。若是你逼我亲自对付你,秦氏不仅仅会垮,甚至会灰飞烟灭,你会失去所有,连最后一点念想都留不住。”
秦婳瞪大眼睛。
毫无征兆地涌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儿出来……
她下意识地更上前了两步。
嘴唇苍白皲裂。
“你疯了么,秦氏现在有近一半的股份都是你和闻雅的,你这样做,损失最大的是你自己,闻雅也不会同意的。”
秦婳这些话说得还算是理智。
闻雅的确不会同意。
虽然闻雅对秦氏的目的不纯,甚至是恶劣的。
但是她的目的都是敛财,是利益。
她是不会在自己利益没到手之前就眼睁睁看着秦氏被毁掉的。
可是裴晋阳……
裴晋阳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裴晋阳之前所言非虚。
秦氏对他来说早已没什么可图之利。
他和秦御多年的争斗也以秦御之死画上句点。
他根本没必要收购秦氏。
他收购秦氏的目的只可能有两个。
一则是取悦闻雅,给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事实上的盟友一些好处,让闻雅和他的婚姻关系更加稳固。
二则,是为了帮她……
当时她的确无路可走。
如果没有人出手。
秦氏破产清盘的概率在六成以上。
甚至更高。
裴晋阳是帮了她的。
当然,这帮助不是无条件的,而且随之就夺走了秦氏最高的话语权。
但客观上看,秦氏得以存活,是离不开裴晋阳当初的相助。
眼下如果他真的做出歇斯底里不顾后果的事情。
秦氏可能真的会完蛋。
秦婳害怕他。
她不知道裴晋阳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做事的极限要到什么程度。
她和裴晋阳相识这么久,熟悉的也不过只是生活中的裴晋阳,男女关系上的裴晋阳……
甚至都还不算是足够了解他。
再商场上的裴晋阳,秦婳是无从想象的。
但是她曾经亲眼看着他运筹帷幄机关算计,一步一步走向巅峰之位。
大概真的没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他冷漠地说:“我想做的事,闻雅无从阻止。我可以帮你,也可以毁了你,秦婳,你若是不怕,大可以试试。”
秦婳一直在掉眼泪。
可是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一点哭声都没发出来,可眼里已经足够悲恸绝望。
她凑上前去,一只手捏住裴晋阳的手腕。
“你别这样逼我行不行,毁了秦氏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还会资产受损……我能不能理智一点,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说好的是三个月,这个时间也是你提出来的,该遵守的我都遵守了,现在时间过了,我理应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和陈遇南合作也是我的自由,你为什么要这样……”
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也看不出半分情绪。
“你是有离开的自由,我也有毁掉你的自由,秦婳,你一次又一次试探我的底线,不就是在逼我毁了你么。”
秦婳捏着他手腕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一边哆嗦一边掉眼泪。
其实陈遇南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秦婳之前一直是很信服陈遇南的。
可是眼下她被裴晋阳威胁,她是真的怕极了。
甚至没办法去细想裴晋阳口中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可以付诸实践……
她根本不敢冒险。
她怎么可以拿秦氏冒险。
…………
秦婳意识到自己和他的一切沟通都将是无效的。
他已经失去常态。
开始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胁迫她。
这比任何的强硬粗暴对待都更加残忍。
秦婳哭红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无助,“一定要这样么,你就只会威胁我……从前是用孩子威胁我,如今是用秦氏,我做错了什么,裴晋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才注定要受你折磨!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逼疯我的么,我曾经几乎丢了性命……都不能换来你半点怜悯懊悔么?”
裴晋阳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微的动容。
秦婳若是始终不提,他大概已经忘了那时被逼至绝境抑郁成疾的秦婳是什么样子。
并不是真的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
而是他不愿意想。
很少去想。
秦婳重度抑郁甚至一度求死的时候……
他的状态比秦婳好不了多少。
秦婳痛苦。
他也痛苦。
他甚至是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所以才尽快把秦婳送回秦御身边。
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有过一个瞬间的释然。
他觉得秦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他毁了秦婳简单纯粹的人生……
那时候他的念头大概是,秦婳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好。
哪怕不在他身边,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强。
可是那种感觉是很短暂的。
就好像人面对欲望,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屈从。
人是斗不过自己的欲望和本能的。
理性告诉他,也许秦婳离开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本能却驱使他只想把秦婳绑在自己身边。
哪怕她不那么快乐也好……
他需要秦婳在自己身边。
……
裴晋阳声线凉薄,“我并不想威胁你,我起初想待你好,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过,这三个月来我也没做半点伤害你的事情,是你在报复我,伤害我。”
秦婳哭着问:“难道就不能好聚好散么,你就当做从未认识过我,我今后对你不会有半点指望,也不会再求你任何事,你把我当陌生人就好,我只做我该做的事,也绝不会干扰你的锦绣人生!我只求你别做对秦氏不利的事情,我们都是成年人,分开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往死里逼我……”
男人沉默半晌。
空气里的火药味渐渐都散却了。
留下的只有诡异的静默,和一股无法言明的悲凉。
他忽然抬手,抚摸着秦婳湿漉漉的脸蛋。
“我也不想逼你,但是我没办法,秦婳。如今是我在求你,求你不要逼我。”
“……”
秦婳觉得彼此的沟通已经彻底进入绝境。
再也不可能缓和了。
她身子发软,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所以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你是希望我下半辈子都只能跟你对么?你就希望我后半生都这样无名无分心甘情愿地给你当暖床工具,还是生育工具?”
秦婳苦笑了一声,“你似乎很需要我,离开我会受不了。可是在我看来,你对我的需要仅仅是陪你上床,不争不抢,在恰当的时候给你一些温情。这些根本是任意一个女人都能为你做的……你强留我,明知我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这世上那么多女人艳羡你的财富地位,把我换掉,立刻会有心甘情愿伺候你一辈子给你生儿育女也不奢求名分的女人……你却非要把我留在身边相互折磨。”
她说到这里。
也是真的觉得可笑了。
裴晋阳这样做真的很辛苦。
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和那些生来就擅长伺候权贵讨好男人的女人相比。
她这个情人连及格分都做不到。
她不仅心里有别人,更重要的是志不在此,裴晋阳给她再多别人稀罕的东西也满足不了她,所以她的性子也好不到哪去,对他也不会多么恭维客气,日子都是摩擦着过。
他明明可以拥有无数个讨他欢心的乖巧美人。
却偏偏非要她这个不识趣的。
秦婳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但她说这些是希望能够让裴晋阳拾起理智。
并非想刺激她。
裴晋阳森森冷笑,忽然捏住她的手腕,眼底似乎还透着戾气。
秦婳被他拖着出去,毫无预兆地被他摔在沙发上——
他用领带缚住秦婳的手腕,口中念念有词,“我知道你心不在我身上。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么?前有秦御,后有裴易,陈遇南,以后还保不齐有新人……我不在乎,我已经懒得在乎这些了。你做不到全心全意待我,我没法子给你洗脑,但是你总有能做到的,身为一个女人,你天生有不用学也能做好的本事。”
秦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却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倒不是身上力气全无。
而是一点点去反抗的心力和斗志都没有。
裴晋阳不肯放了她。
就算是认定她和陈遇南不干不净。
他也不愿意放手。
她和裴晋阳之前,主导权一直在他手里。
他不同意,这一关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秦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劲透了……
秦氏对她来说尚且已经是重担。
她自认没本事,只能拼命去努力。
再加之连人身自由都不配有,被这个男人反复利用、被剥夺母性……
所有的苦难都是白白承受的。
她还是逃不出去。
就像是天生拥有的囚牢。
…………
秦婳闭上眼睛。
觉得疼了。
她也懒得多动一下。
反正依照经验,挣扎只会让自己吃更多苦头。
她得节省体力。
明天还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