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和秦御的私事，何况他……还发生了遗憾的意外。我现在跟你谈的是秦氏的问题。秦婳，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建议，就算是作为朋友，你在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也应该将我作为首选。”
    陈慕的语气客观又沉稳。
    倒是让秦婳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秦婳没料到这个刚成年的男生，竟然会在她最绝望也最无能为力的关头表现出强大的力量来试图帮她。
    她心里已然有所动容，但却不可能立刻应下。
    秦婳对陈慕的父亲只是有个模糊的轮廓印象。
    对陈遇南其人，包括他的生意和财力……都并没有真正去了解过。
    何况事关秦氏，她一个人私下做不了任何决定。
    至少也要经过董事会的同意，还要综合考虑各种复杂的情况。
    但秦婳的态度沉着了些。
    显得不那么偏激，也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关头不适合做任何偏激的决定。
    也许陈遇南是真的有这种能力。
    任何能够有财力支撑秦氏度过难关的金主，秦婳都不好随意拒绝。
    ……
    秦婳略迟疑了一阵，语气平和地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如果秦氏真的走到必须求助于其他财团才能安度风波的地步，我会优先考虑你，毕竟……我知道你是个无私的朋友。”
    秦婳回到礼堂内，有些手尾还在处理中。
    肖森见她神色有些恍惚，忙关切而又警惕地问，“没发生什么事吧？”
    秦婳摇摇头，“没什么，先处理好这些手尾，等今晚……今晚有空我再跟你详细谈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秦婳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秦御离开之后，她甚至觉不出昼夜究竟有什么分别。
    对她来说白天和夜晚区别也不大，反正就是一样浑浑噩噩地就过了。
    秦正荣在葬礼结束后便回到自己的疗养别墅去休息。
    一则秦宅是个伤心地，二则以传统的观念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类的丧事，老人长辈不宜冲在前面，不吉利，有关秦御的后事都只能交由晚辈去办。
    前几晚秦婳到了入夜实在是难过。
    觉得自己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
    她就只好在心里骗自己，劝慰自己，就只当秦御是出差去了。
    他本就时常出差，每次出差的时候，秦婳就会孤独又无聊。
    可即便如此，日子还是好好的过。
    只是这一回……
    这一趟差，是再也结束不了了。
    秦御永远不会回家了。
    秦婳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应该尽快接受现实，还是继续骗自己安慰自己才能勉强熬过去。
    没有秦御在家，偌大的秦宅空空荡荡的。
    秦婳一个人实在是害怕。
    她便趁着就秦氏的问题和肖森深谈的时候，委婉地央求他可以留在秦宅暂时住一段时间。
    虽然理论上好像不是特别合适……
    可肖森也不忍心拒绝秦婳的要求。
    何况仔细推敲，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秦御是他的主子，秦婳则是主子即将完婚的太太。
    现在出了这样的丧事，他就留下来帮忙照顾一下太太也是理所应当的。
    肖森便应了下来。
    再加上现在公司里的时忙乱得要命。
    他的确在很多时候需要及时的和秦婳沟通。
    晚上同住在秦家是再方便不过的。
    只是今晚肖森还得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明晚才能搬过来。
    秦婳这一晚就只能冷冷清清地过。
    何况她明白，即便肖森明天开始能过来陪她。
    也只是起到一个安慰剂的效果。
    肖森关系再近，也顶多将他视为半个亲人。
    再深的，也是不可能了。
    她失去的秦御是她的全部。
    就像是自己的半条命没了。
    再多的陪伴和心理安慰又有什么用呢。
    秦婳开始逼着自己去接受现实。
    哪怕现实再悲哀再残酷都好。
    她总要面对。
    秦婳服了药。
    她前些日子成宿睡不好，精神越来越差了。
    她平常不喜欢化妆，主要也是因为天生肤白气色好，不用化妆也丝毫不影响容貌。
    但现在就不行了，她不擦粉的脸色根本见不了人。
    何况她现在是秦氏的半个主心骨，得周旋在那么多各怀鬼胎的豺狼虎豹之间。
    她怎么能不以良好的状态来示人。
    可睡眠这种东西，实在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的。
    一贯没有服药习惯的她，也得通过安定来助眠了。
    ……
    苏阮给她开的安定药效还算是很不错。
    果然是上床不到二十分钟就睡着了。
    秦婳开着床头灯，不知过了多久，被内线电话给吵醒了。
    是大门口的保安室直接转进来的。
    秦婳也睡了有三个小时左右，这会儿虽被吵醒，但也没那么疲倦了。
    她耐着性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保安解释说有人在宅子大门口堵着，非说有急事要求见她。
    秦婳问对方是什么人。
    保安说不清楚，只说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司机开着黑色的豪车，车后面的主人一直没有露面。
    秦婳可能是睡足了，脑子转得很快。
    她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男人。
    不过并非确认，只是怀疑。
    只是听保安的描述，不由自主地就和他对上了。
    这种时候……他会来找她么。
    何况还是在秦宅。
    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高调地现身。
    或许顶多是派秘书来请她的。
    秦婳犹豫了很久。
    如果是往常。
    她肯定不会答应去见他。
    她既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没忘记前几日童溪在她面前撒泼时候说的那些话。
    童溪指责她害死了秦御。
    而说那些调查结果都把秦御的死指向谋杀。
    虽然警方一直否认这种怀疑。
    他们认定是普通的交通意外。
    肇事方也已经落网了。
    至于车子爆炸，只能说是意外中更不幸的意外。
    秦婳也觉得这种调查结果未免太欺人太甚了些。
    谁会相信一台上千万价格的防弹级别劳斯莱斯会因为普通的撞击而爆炸。
    自然是有人对车子动了手脚。
    可对车子动手脚的人，极大可能是秦御身边的自己人。
    外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秦御的座驾。
    如果从这种怀疑的层面来排查，需要太多的时间了。
    秦婳自然没有放弃过调查真相。
    但肯定不是现在。
    她得让秦氏把目前的危机度过，人心都安定下来，才能仔细去调查事故发生的真相。
    秦婳对那个男人……
    有些本能的怵怕和厌恶。
    她不愿意见他。
    也不愿意和他发生什么交集。
    可事关秦御的命……
    秦婳忘不掉童溪的每句话。
    哪怕她只是一时意气，故意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未必有真凭实据。
    可秦婳还是会反反复复一直推敲那些话。
    如果真的是谋杀。
    裴晋阳并非没有嫌疑。
    但是……动机也谁不准。
    以裴晋阳所出的位置。
    他不大可能为了某些利益非要置秦御于死地。
    害死秦御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
    正常来说，他不会冒着自毁前程的风险做这种事。
    就算是他会把动手的人嘴巴封紧。
    不至于牵连到自己身上。
    可但凡动了手。
    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人下手谋杀秦御，就会有动手的环节。
    也有其中的利益纽带。
    这一环一绕。
    牵扯的人众多。
    这其中风险颇大。
    根本没办法确保几十年内都不会走漏丝毫风声。
    除非……
    除非幕后主使能够将所有参案人员全部灭口。
    这可能么。
    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秦御的一条命，这可能性更低了。
    …………
    秦婳这样盘算，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不希望秦御的死真的和那个阴险狡诈的男人有所关联。
    即便她知道秦御的死肯定不是单纯的意外。
    她将来给秦御报仇，势必要经过一番艰难争斗。
    她知道自己总要面对残酷阴毒的敌人。
    可真的不愿意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就是裴晋阳。
    因为她没有信心。
    任何敌人，再狠毒再残忍。
    她都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儿。
    只要秦氏能保住。
    日后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要紧。
    横竖秦御已经不在了。
    她不能和秦御在一起。
    哪怕死了也没多大的遗憾。
    可如果对手和敌人真的是裴晋阳……
    秦婳是真的会怕。
    她怕自己不仅不能帮秦御报仇。
    还会把自己输得狼狈不堪把自己赔进去。
    她虽然无畏
    却不是愚昧盲目。
    秦婳深知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自己实在不是裴晋阳的对手。
    可事到如今。
    如果他找上门来。
    秦婳也觉得自己不能错过一个试探和问责的机会。
    也不存在打草惊蛇什么的。
    如果真的是他。
    他既然做了，就不会有任何畏惧。
    …………
    秦婳这样想着，就起身换了衣服。
    穿得整整齐齐地，带着几名保镖出去见客。
    秦婳果真在门口见到了裴晋阳的车。
    虽然是一台她没见过的车。
    可只要稍微仔细观察，就能辨认出来。
    见她出来站立了半晌。
    车子后座的车窗终于被降下来约莫十公分。
    秦婳看见了男人的眼睛。
    她皱着眉，面无表情地问，“这么晚，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秦婳倒是无所畏惧。
    这男人再位高权重无所不能。
    也不可能在秦家的地盘上把她如何。
    何况她不仅门口立着两三名保安。
    自己出门还跟着保镖。
    这些保镖原本都是秦御派给她的。
    都是些退伍的特种兵，一个个身手矫捷，普通人动武根本不是对手。
    而裴晋阳这辆车……
    看起来也就跟着一个司机。
    虽然司机可能也包括了保镖的职责。
    可秦婳实在不觉得区区一个人，就能是她这一票保镖的对手。
    何况以裴晋阳的身份……
    就算对她起了歹意。
    也得暗地里进行才是。
    虽然这会儿是半夜。
    可好歹是在外头。
    谁也不可能公然对她如何。
    秦婳用了各种方式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这才能以一副毫无畏惧的表情来面对他。
    没想到车门竟然开了。
    穿着一袭黑色西服的男人竟然下了车。
    这会儿是轮到秦婳懵了。
    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一双眼。
    而是包括秦家这些保镖和保安的眼睛……
    这么多双眼，人人都认识他。
    他是活在媒体面前电视里活在平民百姓心里的人物。
    而此刻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下车来了。
    秦婳顾不得观察自己的保镖都是何种反应。
    她咽了咽唾液。
    强作淡定地道：“夜已深了，如果你有什么必须当面对我说的话，请长话短说，尽快说完，我需要休息。”
    裴晋阳的脸色在黑沉的夜色下，让秦婳根本无法捕捉。
    他两秒后开口，语气不咸不淡，“我和秦小姐怎么说也是朋友，而且不是普通的朋友，最近秦家发生了一连串的风波，我至少该出面慰问一番。”
    秦婳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如何。
    这男人的语气非常平和。
    可秦婳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
    可能是因为秦御的死让所有人都悲伤。
    哪怕不是诚心实意悲伤，却在她面前也都表现得悲痛欲绝。
    裴晋阳却连最基本的伪装都没有。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
    就像是寻常说一句我要吃饭睡觉一样。
    秦御的死。
    在他口中如此轻描淡写。
    秦婳无端地从心底里怒起来。
    有一股火苗暗地里燃烧着。
    而且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迫使自己冷静。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觉得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能算得上什么颇有交情的朋友，我家中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可我完全有能力应对，也不需要莫名其妙的慰问。”
    秦婳的语气生硬干脆了许多，也显得很没礼貌。
    末了，她更不耐烦地道：“没别的事就这样吧，希望你不要再出现，更不要再给我添堵了。”
    秦婳拢了拢自己大衣的前襟，转身加快脚步就准备回去。
    裴晋阳却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道：“关于秦御的死，你就没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此言一出，秦婳的脚下几乎是打滑了一下，如果不是鞋底防滑，差点就把自己绊倒了。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藏在心底里的那些情绪也终于是全都藏不住了。
    她猛然转头，目光凶狠地盯着男人。
    声线尖锐地问：“你什么意思？秦御的死和你有关系？裴晋阳，你是不打自招准备认罪的么？”
    裴晋阳仍旧是那张不咸不淡的脸。
    那么清俊逼人看起来毫无罪恶的一张脸。
    竟然长在这么一个男人身上。
    秦婳非常愤怒。
    她双手紧握成拳，无法克制地大步冲上前去。
    她疯了一样抓住裴晋阳西服的领口。
    尖声嘶吼着，“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大约是秦婳力气太猛。
    他总算是皱了下眉。
    “你会不会太激动了些？”
    秦婳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激动。
    她明明那么会装。
    那么会演戏。
    明知道自己就算是崩溃也只能关起门来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才能哭。
    可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怪自己。
    只怨恨眼前这个男人。
    是他太卑劣下贱。
    才会逼得她失控。
    裴晋阳的大手落在她两只攥紧他领口的拳头上。
    力道还算温和地拍了拍，“我只是意外你见了我却没有任何的质问。却没说秦御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太激动了，克制一点。”
    秦婳攥得实在太狠。
    他没什么事。
    她倒是手指都抽疼了。
    十指连心酸痛不已。
    她被迫猛然松了手。
    却仍是没有半分的好脸色。
    秦婳阴沉着脸，“你最好祈祷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也不希望秦御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只是希望。如果秦御的死真的被我查出来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裴晋阳，你这辈子主动要毁在我手里。”
    可能是秦婳的语气太过了些。
    裴晋阳这样不可一世的自负之人。
    容不下她这样放肆。
    他眯了眯眸，语气中多了几分嘲弄。
    “若是果真如此，你想怎么毁了我？”
    秦婳再度瞪大了眼睛，眼里一片猩红的狠意。
    “你他妈不是废话吗，当然是让你偿命！”
    裴晋阳眯着眼，不置可否。
    半晌才出声，“我有话要跟你谈，这里很冷，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坐一会儿。”
    秦婳一脸不解和意外地盯着他。
    她紧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一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冷不成。我是不会请你进去坐的。”
    男人蹙着眉，“为什么，你不是保镖多的是么，我都不怕你对我如何，难不成你怕我吃了你？”
    秦婳对他故作亲密的语气没有半点买账的意思。
    她冷声冷气地嗤道：“我不怕你，只是这是我和秦御的家，你不配进来坐。”
    秦婳的语气实在是冷漠又蔑视。
    裴晋阳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改口道：“秦小姐好赖不分的特质倒是永远不变。今晚降温，你最近过得折腾，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怕你受凉才这么说的。”
    略一停顿，他征求地问：“那上车谈？”
    秦婳目光防备地扫了眼他的车。
    在心里暗暗骂了句粗口。
    当她白痴吗？
    她怎么可能上这个人的贼车。
    秦婳脸色紧绷。
    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松口请裴晋阳进了门。
    当然，她有心里的算盘。
    请裴晋阳进了主宅的大厅。
    但保镖都齐刷刷在不远处立着。
    …………
    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以这样的模式对话。
    秦婳并不是很自在。
    裴晋阳看起来却没什么不妥。
    他像个正儿八经的客人似的，环顾了一周。
    然后道：“这么大的屋子，你自己住，不害怕么。”
    秦婳冷笑了一声，“秦御死亡不足七七，魂魄说不定还停留在这里，有他陪我，我怕什么，难道不是害死他的人应该怕得要命么？！”
    她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凝着男人的脸说：“秦御的脾气又狠又大，如果他是枉死的，保不齐会拉害他的人一块下地狱呢。”
    裴晋阳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秦御的死跟我没有丝毫关系，你不必这样装神弄鬼地吓唬我。”